自序(3)

中国家族企业的平均寿命仅仅三年多,西方发达国家企业创业的成功几率比我们低,而一旦创业成功,其平均寿命一般要比我们高一到两倍。企业三四年一个轮回,这样短的生命周期使企业很难做到适度规模,无形资产、品牌难以继承,社会财富受到极大损失。如果能使其生命周期合理延长,将会使企业的竞争力、规模收益都有明显提高。这是本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怎样把小型家族企业做强、做久。

中国家族企业难以做大,一大就容易出问题。人们以前熟知的三株、德隆、爱多、科龙、飞龙、巨人等一大批家族企业相继倒下。做大就出问题,似乎成为中国家族企业的宿命。纵观世界500强企业,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家族企业,而中国家族企业至今没有产生微软、沃尔玛、三星、现代、爱普生这样的世界500强企业。怎样从“做不大”的怪圈走出来,真正产生世界500强企业,是中国家族企业领袖的使命,也是中国企业必须面对的挑战。中国要从小康走向强大,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必须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探索一种合理的企业制度和思维方式,帮助中小型家族企业做得小而美、小而强,帮助其中的佼佼者真正做大做强,是拙作追求的学术归宿。

“管好我们的家族企业”的报告会,这几年我讲了几百场,数十万人听过我的报告。相当多的人曾问我当初为什么要下海,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目前实在无法回答,若干年后这或许会成为本书的续集。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大家,下海我是极不情愿的。记得1990年3月我应聘一家国有公司,第二天要去上班。晚上,我在我那简陋的书房里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

看着我那几大架书,翻阅着自己八年潜心研究写出的论文、专著,心中荡起无限的愁思和凄凉。我们这代人心中一直长存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以当工人、农民、解放军,最好是做学者、教授……谁都不想当“资本家”。但因为“生活”所迫,我还是“投笔”从商了。前几年,我好友王功权的诗集出版,其中有一首诗曾那样深深地打动了我:

可以讲,这首诗是我下海之初和后来相当一段时间心境的真实写照,这种情怀至今仍在我心中徘徊不去,这之中有文人的自恋,也有人到中年壮志未酬的慨叹……

然而,十八年的企业生涯,逐渐改变了我的心态和看法,有一件事像压倒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改变了我。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某一天,我去美国驻华大使馆办签证,一位少妇领着她的女儿排在我的前面。闲谈中得知她和她的丈夫是中科大研究生同学,丈夫先她一步去美国留学并任教,她们是去团聚的。然而令她忧心的是她已经被拒签了两次,原因都是有移民倾向,若第三次被拒签,一年内她将无权再申请签证。我安慰她们说,这一次一定行。为使孩子放松,我还开玩笑说再过几天就可以见到爸爸了。然而,她材料递进去后被退了出来。我听到她问:“为什么?”移民官用不太流畅的汉语告诉她:“你有移民倾向。”我看到,母女俩转过身来不敢放声地相拥而泣。

今天,无论长江水患、冰冻灾害,还是四川大地震,我们十三亿同胞都能全力以赴,帮助那些弱者和妇孺,但是当时在大厅里的几百中国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们。许多年后,她们母女二人孤弱无助默默离开的场景,一直深深铭刻在我的心中!

后来在多次演讲中,面对成千上万名企业家,我曾不断向他们大声呼喊:不是她们母女不行,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毕业在美国就相当于哈佛、哥伦比亚的高才生,她已经非常优秀了。没出息的是我们这些企业家!假如中国有十个微软、二十个IBM,美国会拒签她们吗?一定不会!!今天抛开金钱、地位等一切不去计较,我们努力办好公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来让我们的后代再去美国时,不用去办那种屈辱的签证!

不知那对母女今在何处,恳请她们原谅我们这些家族企业的领袖,至今仍没有实现她们的愿望,只能用此书来表达我的歉意。但我相信,在我们几代家族企业领袖前仆后继跌倒的身躯上,会建立一条通天的坦途,我们的后人肯定不会使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