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蜜拉

在超市收银机前的队伍里我遇见了蜜拉。那算不上是一见钟情,可是当我们四目交接时,内心颇有来电的感觉,接着立刻感觉到,我肯定我们会在一起。蜜拉刚搬到此地,因此我有绝佳的机会来展现我的特长——美食。我知道本地所有的餐厅,我可以带她去适合她口味的任何地方吃正餐,再带她去吃她喜欢的甜点。蜜拉就像一场游戏,但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觉得一切皆自然就绪!

接下来的日子是愉快的欢笑与深度情绪探索的混合,在蜜拉身上,我找到了一个伙伴,我们能毫不畏惧、毫不迟疑地探索最强烈的感觉。她有如疾风一般,扫入我由于过往婚姻而受伤积满尘埃的心房。我紧随在后,紧张地要求她不要去探视旧创,别去碰老档案。

“告诉我你和德玲的事。”在我心爱的意大利餐厅中吃完意大利面之后,蜜拉向我询问着。

“没什么好说的。”我据实以告,可是胸口却一阵剧痛。

“你还爱她吗?”

“我究竟爱过她吗——这才是问题。”

“不对,这是你逃避问题的方法。”

“爱真是个奇怪的字,它可能意谓着热恋,或者是疯狂的嫉妒。不论我对前妻的感觉如何,不管是爱或不是,都已经在每日例行的公式中消失了。”

“希望有人很快把你从你的阁楼里赶出来。”蜜拉说,闹着玩地把茴香的叶子往我头上丢来,“你的脑袋没感觉哦。”

“可是我并不喜欢这里的感觉。”我指着自己的心口,“对,我仍然爱她,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让自己再去感受,我的心就会被撕裂,那么我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继续躲在头脑中,直到感觉消失为止?你躲在脑袋里又对什么人有过好处?”

“至少我可以保持客观,让时间把痛苦慢慢地磨掉。如果我满腔伤痛,又如何帮助我的案主去清理他们的人生呢?我的案主需要我用冷静的头脑去帮他们解决危机。”

“他们需要有人陪伴他们,而不是躲在象牙塔中从上方对他们大呼小叫。”

“谁在躲?我没有躲呀,我不明白——”

“你不想明白,你是故意的。任何人都可以教人们逃离痛苦——我们的文化,多年来已形成这种气候。可是甘乃迪,你可以给人们更多的东西,你可以帮助人们找回他们的感觉。”

“我不知道那能算是帮助吗?蜜拉,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有许多感觉都会让你痛得咬牙切齿。你只要说‘德玲’这两个字,我就觉得被刺一刀。”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生气地质问。

“嘿,别生气,我只是——”

“我生气!昨晚你告诉我说,你真的很喜欢我,想要跟我在一起,好呀!那就真的跟我在一起啊!”

“我是呀。”我辩白着,很尴尬地察觉到别桌客人正在注意我们,“只不过是……嗯,蜜拉,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要求过,反正没有女朋友这样子要求过。”我补充着,想到究主,“我每次交女友,都一直在想女友喜欢些什么,趁着她们还没有等得不耐烦之前,就赶快给她。我在交女友上所受的压力,远超过机场塔台的控制人员。我像疯子一样东奔西跑,急着供应我认为女友想要的东西。可是最后她们还是对我很失望。我做的永远都不够。”泪水涌入我的眼眶,我为自己深感羞耻。

“你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对吗?”她安静地问。

“你的直觉怎么说?”

“可以不要这样吗?”她诚心地请求,“别用虚伪的幽默把我轰出去。你不是福尔摩斯,你不能模仿任何人。”

“抱歉。”我迅速地拭去泪水,“我不是故意的。”

“不必抱歉,现在我觉得你跟我是在一起的。”

“你为什么想看这种苦戏?如果每次碰面,我都哭哭啼啼地怨叹自己是个失败者的话,有谁会喜欢呢?”

“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失败者,是吗?”

“没有,可是——”

“有,你有。你认为自己最棒的部分是头脑,头部以下的一切,不是太丑陋,就是浪费时间。老实告诉你,刚才你所流露的真情,比你那个阁楼脑袋中丢出来的任何东西都珍贵,我很不喜欢对你泄露这个秘密,可是我很确定,大多数女人都与我有同感。”

“你喜欢见到所有的男人都是失败者。”我逗她,可是蜜拉并不上钩。

“我喜欢男人就像个男人,他能带着敏感及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失意及情绪。”

“我不知道,蜜拉,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有时候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宁可做个机器人不去感觉。这可能是个借口,可是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很艰难的环境,老爸常把家用花在喝酒上,再来折磨我们。我们从不被允许表达任何强烈的感觉——妈妈说你们哭会让爸爸生气。邻居更是凶狠,每天我离家出门时,都在猜想是否会被人修理。表露出任何感觉都等于是自找麻烦,帮派分子看到你太情绪化的娘娘腔时,会宰了你。头脑好才救了我一命。至于女人,她们都只爱坚强高傲、愿意为她们拼死效命的男人。”

“总而言之,在内心深处,我深信自己是罪魁祸首,觉得自己内在有些非常黑暗邪恶的东西,只会把坏事及失望带给人们,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改变。”

“我不要你改变,甘乃迪,我要你成为自己——全然的自己。我不只想看到你最好的一面,或是你自认为最好的一面。光看一面很快就会觉得无趣。我喜欢与你一起去感受,一起进入我们的黑暗面,看看是否真的像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不知道,蜜拉。”我摇摇头,当眼泪再度上涌时,我低头看着桌子,“我觉得自己会让你失望,就像让别人失望一样,而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再度面对那种失望。”

“那么,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失望,看看失望是否会杀死我们。老天,你难道想永远活在恐惧里?我可不!”她好玩地敲打着我的肩膀,“怎么样?想不想赤裸裸的?”我抬起头来,注视她淘气的凝视、她的单纯及天真无邪,我的眼泪又如清泉般涌出,我真的有另一次的机会去过全新的、更好的生命吗?她,或是有人愿意陪我走完全程,穿过我毕生所携带的伤痛及丑陋吗?我能陪伴蜜拉走过她的一切吗?我能忍受自己如此的敞开吗?我能不能真正成功地对一个人坦诚相见、共同生活并相互沟通呢?

“为什么不?”我耸耸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要花那么长时间才明白:我根本没什么可失去的。

“让我们由你家开始。”

“开始什么?”

“脱衣服啊。”我看着她付账,一边回答她。

“你只是为了性才来追我的。”她笑着指控我。

“哦,不对。”我反驳,“我还要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