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继续停留在这感觉里。”老师提示我,“现在,作为一个三岁小孩,你对父母的感觉是什么?”
“切断了。我觉得我们各自躲在硬壳里,尖叫着想钻出壳来。”我的胸口开始发痛。
“好,现在你何不呼求帮助呢?”
“帮助?”我说,就好像那是外国话一般,“找谁帮助?”
“我不知道——难道你不觉得需要帮助吗?只要跟着这股动力,去召唤任何比你和你脑海中所处的情境更大的力量。试试看,然后看看三岁的那一幕会有什么变化。”我专注地看三岁的自己,感受到有一样东西从自己里面出来,是一种祈求或是哀恳;过了一阵子,我想我看见一道光从上方穿透进入小孩儿的脑袋。
“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我耸耸肩,真的感觉好一些了。
“那么你父母看起来如何呢?”
“差不多——他们仍然埋首在书报中,”我说,“事实上,现在我比较容易看到他们的伤痛了。”
“有没有听见他们呼求帮助?”
“没有呀——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你看见他们生气的痛苦,他们的痛苦其实就是在呼求帮助!如果你看见别人在痛苦,他们其实就是在呼求爱。现在,你何不对他们的呼求作出回应呢?去看见自己把爱给妈妈。”
“怎么给?”我问,对他如此随意运用“爱”这个字眼,觉得很不自在。
“你觉得怎么做最好,就怎么做。光如何指引你,你就跟着做,只要信任这个过程。”
“好。”我同意。当我在观看内心的画面时,仍然闭着眼睛,“我看见自己站起来拥抱她。”
“她的反应如何?”
“她把我推开了。”我告诉他,感觉自己被拒绝了。
“那可能是因为你想由她那儿得到一些东西。你希望她能舒服一些,或是陪你玩,你何不给她一些安慰。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继续不快乐。但是,即使她不快乐,你还是一样爱她,没有条件地爱,只因为你爱她,去试试看。”
我照着做了,我很惊讶地发现,开始时,即使光想都很困难,因为我发现,我的确是想由她那儿得到一些东西,就与我和老婆在婚姻末期时的感受一样。我不太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却被它搞得日夜难安。它愈是催逼着我,我太太德玲就愈是被激怒。每当我性欲高涨时,她就牵强敷衍。凡是我有空想多和她相处时,她的工作就忙碌起来,尤其可恨的是,每次我想跟她好好谈谈时,她的朋友就会打个马拉松似的电话来。有时候,我会在屋子里跟进跟出的,或是一天打好几通电话给她,偏偏却只谈些无关痛痒的事。终于有一天,她发作了,对着我尖叫:“你究竟想跟我要什么?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再来烦我了!”
那时,我只好掉头离家而去,每次回去都只是收拾自己的衣物,同时向这个虚有的家道别。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很害怕,那份强烈莫名的需要会再度回来折磨我,并且摧毁我残余的世界。然而这需要仍然存在于我和三岁的自己里面,有如毒素一般在血管内窜流着。
我见到自己又再度去接近妈妈,她又再一次把我推开。我不想让彼得或究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感到极度羞惭,因为脱缰野马似的需要,如潮水般地涌来,几乎要把我淹没了。
“别压抑你的情绪。”究主以抚慰的语调说,好像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要去觉察现在的感觉,不必去跟情绪角力。”
“她又拒绝了我。”我无可压抑地嘟起嘴巴,再加上一句,“她老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仍然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东西。”这是真的,我能感受到自己的需要像钳子一样夹向妈妈。
“可是她是个成年人,她应该要支持我的。”
“你是如此急于从她那儿获得东西,以至于你无法真正地看到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她觉得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在她自己的眼中,她是个失败的妻子和母亲。”
“可是她是很了不起的妈妈呀!”我流着眼泪说。
“那就让她知道。她已经失去自我价值感了,而你还去跟她硬要一些东西,反而使她更加感觉到她自认为匮乏东西。别再试图跟她要求什么了。甘乃迪——要给出,让她明白她是值得被爱的。”
“我正在尝试!”我祈求着,“可是那小子有太多的需要,我最恨他如此了——我恨自己如此的紧迫盯人,就是这个搞砸了我的家庭,还有我的婚姻。”
“那是因为你找错了能够满足你需要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让光来照顾你的需要呢?”
“因为我以自己的需要为耻。”我抽抽噎噎地说。
“欢迎参加凡人的行列。”究主说,可是我一点幽默的兴致都没有。
“我恨我的需要让我感到如此软弱!”我真想进入内在,把那三岁小孩的脖子扭断,丢他到窗外,或是把他的头打成果酱,“你搞砸了一切,你这小浑球儿!我的婚姻,?的童年……我混账的一生?”我在挫折的狂怒之中猛敲椅子的把手,“老天,我恨生命……我恨你!”
“好,去感觉这一切,甘乃迪,可是不需要伤害自己。继续穿过这些感觉——不要卡在这里,继续去呼求帮助。”
继续去呼求帮助?我甚至没有想到这一点。
“救救我!”我求助!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只要继续呼求并且信任它,只要愿意把爱给你母亲,只要愿意。”在一波又一波的自我憎恨袭向自己之后,我开始向内心乞求一些东西。一开始时并没有任何改变,慢慢地,我看见那三岁小孩再度接近妈妈,温柔地碰触她的膝盖。她把我的手移走,我不顾心头涌上的难过,爬上沙发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她的眼泪开始泉涌而出,当她埋首哭泣颤抖时,我继续用小手轻抚着她的鬈发。很快,爸爸也坐到我身边,伸手过来抚慰她。奇观中的奇观,爸爸眼中也有泪珠坠下。在心里,我认识到:多年来自己一直多么渴望见到父母亲密的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