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到家时,很惊讶地发现蜜拉已经快要把午饭做好了。家中满溢着肖邦的美妙音乐和炒青菜的香味。“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会回家?”我一边问,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青菜,高高地挑起,又慢慢地落下,一次一点点儿地拨着。
“我不知道,只觉得你会回来,再过二十分钟午餐就好了——如果你不在那边玩菜的话。”
“抱歉!”我戏剧化地丢下炒菜铲子,“那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把未了事宜表给完成。”我作好决定,就往卧室走去。
“我把它放在书桌上了。”蜜拉告诉我。
“呵!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老师的频道是一样的。”她对我眨眨眼,令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频道?”
“当然是69频道。”她具有挑逗性的答案,让我觉得自己又变成欲火高涨的少年。我坐下来研究自己的未了事宜,明白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看它们了。当然也有不少已经被了结了,让我想到究主对无为而为的说法:只要定下你的目标,然后让事情发生。除了少数的几个项目仍然在进行之中,那些曾经令我十分害怕的种种未了事宜,如今大多都已划上完成了的粗线。然而我的亢奋很快就泄了气,而且落入更深的害怕中。好了,现在已经摆脱了小事,那么大事就要开始冒出头了。
“怎么回事?”蜜拉问我。
“没什么!”
“那为什么一副苦瓜脸?”
“哦,是这样的,现在我不必再为小事担忧了,那么就必须去面对前妻,把一些事弄清楚。然后还要再去面对最头痛的!”
“你的家人,对吗?”
“对,告诉你,我不太有把握去面对德玲——而我们只不过积恨四年而已。至于我的家人……老天!我们已经达到互相虐待的极限了!”
“为什么恨德玲?”
“不知道,每个人都需要有个嗜好!”
“甘乃迪!”她用眼光警告我。
“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我故弄玄虚,我想我恨她是为了避免受伤。当她把我推开时,我感受到侮辱、被拒绝、无价值、失败……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感觉。她让我无地自容,我自觉像个傻瓜——在她的宰割下,好像全世界都在耻笑我。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恨她,她是个令人无能的坏女人。”当我吐出最后三个字时,怒气又升了上来,但是当蜜拉抚摸我的手臂时,怒气又消散了。“现在我必须宽恕她,也就是意味着她赢了。房子、女儿、朋友都被她赢去了;只有不宽恕她,才会使我觉得有些自尊。”
“你不必非去宽恕她不可。”蜜拉提醒我。
“我当然要!”
“谁说的?”
“嗯……究主说如果不宽恕就没办法释怀!”
“可是你不想宽恕她,你只想恨她!”
“啊,没有人愿意恨别人的。”我合情合理地解释。
“你恨,承认吧!”
“我不能,因为究主说……”
“究主说,究主说……”蜜拉用儿语来模仿我。
“我说你宁可恨她,好啦,承认吧!你多想狠狠地揍她,让她烟消云散!好了,好了,承认吧!你恨她……承认吧!”她不停地戳我的肋骨及胃部,直到我暴怒起来。
“对,我恨她,我真想杀了那婊子——她毁了我一辈子。”
“对,而且还把你女儿抢走。”
“不,没有。”我半镇定地纠正她,“事实上,我……嘿,别戳我了。”她又开始戳我。
“我警告你!”
“你觉得她抢走了你女儿,你的好房子,以及你的后半辈子,你恨不得撕碎了她。承认吧……来,承认呀!”我因挫折的狂怒,几乎要疯掉,一部分是因为她戳我,大部分是因为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去他的宽恕!我要那女人付出代价!我坐在椅子上,蜜拉继续戳我、刮我,我爆出了长痛的嘶吼,尖叫着:“我希望那婊子去……死!”
“对,更强烈地去感受,去感受这份恶劣的感觉,去享受释放的这种感觉。让你自己去感受全部的愤怒!”
我继续诅咒地怒骂着,一点也不介意邻居的想法,我想把邻居也杀了。蜜拉不断地鼓动我,叫我去感受更多更多的怨恨,真正地沉浸在其中。通过她的引导,我让自己用全身去感受那份怨恨,一直到突然之间,再也没有怨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寂的宁静。与我平常大发脾气,或打击枕头几百次之后的感觉大不相同。倒好像在享受愤怒的幽默之中,愤怒已经自己燃烧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