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博物馆(8)

童年时接受的教育,又发挥了效力,何欢收起了脸上玩笑的神情,不敢再东拉西扯地胡说八道了,“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您,只是想让您放心。”

“就是说,今天你的快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你还是在伤心?”何达的问话很迟疑,听起来很希望得到何欢的否定,但是他失望了。

“是,我今天中午的轻松是装出来的,但我平时也不是在伤心。”何欢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样表达才更清楚,“我只是消沉。”何欢又沉默了良久,“身边的人和事,都提不起我的兴趣,我对一切都没有兴趣,都懒得理会。包括对我自己,都没有兴趣。”

“那你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吗?”何达还在试图跟何欢讲道理。

何欢惨笑了一下,“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就好像是一个常年瘫痪在床的病人,你问他,你喜欢一直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吗?这不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吗?”

“欢。”

“爸。”何欢截住了何达的话,“您什么都别说了,还记得我在深圳时对您说过的话吗?我现在虽然四肢健全,但我的心瘫痪了。对,就是心瘫痪了。”何欢突然觉得很解脱,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形容词。

“这和全身瘫痪一样严重。”何达没想到何欢说出如此惨痛的话来,心里一酸。何欢也看出来,自己的话让父亲伤心了,于是赶紧改变话题,“不过,爸,您不用为我操心。我现在虽然消沉,但至少我没有再继续受到伤害,我的伤痛也没有再增加,这已经很好了。我能感觉到伤口在慢慢愈合,我的状态也在慢慢恢复,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真的,相信我,爸爸。”

这几句话显然给了何达很大的希望,“你真的觉得自己的状态在恢复?”

“当然是真的。”何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信,尽管她自己知道,这是谎话……

鲁萍和范影愉快地聊着天。范影的待人接物的本事比起过去来少了张扬,多了诚恳。即便是鲁萍这么不善交际的人,在范影的引导下都能侃侃而谈。

看时间差不多了,范影拿出了电话,“喂,是我,啊,没事,我带川川在麦当劳呢,他还想到别处再玩会,我怕他累着,想让他回家睡会,你说呢?”

方成钢正坐在饭店的包间里吃饭,他沉吟了一下说:“回去吧,挺冷的,他感冒刚好,别玩太疯了。”

“我也这么想,你忙吧,我带他回去。”

因为坐得近,鲁萍能清楚地听见话筒里传出的方成钢的话,心里充满了羡慕,这样一家三口多好啊。

饭店的包间里,杜翠茗——就是何欢看见的那个女人——看方成钢接完了电话,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什么大事啊,值得打电话吗?”

看方成钢没什么反应,她不干了,扔下筷子开始撒娇:“这不成心给人添堵吗,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方成钢懒得解释,只是一把把杜翠茗搂过来,在她的乳房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嘴里问着:“开胃了吗?要是不行……”

说着话,手已经滑到了杜翠茗的毛衣里面。

杜翠茗吃吃笑着,倒在了他怀里。

方成钢明白,跟范影比起来,杜翠茗是漂亮的,妩媚的,也是愚蠢的。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电话,就保证了让方成钢、杜翠茗、范影三个人不会冲撞上,避免了大家难堪。这就是范影的聪明之处——范影是一个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