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木匠笑道:“我可没出家当和尚。五台山正在重修庙宇,都说建庙能积福消业,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留在五台山上帮着建庙了。”徐木匠还说他跟着几个云游的少林武僧学了些少林功夫,还真是开了眼界。
“你是比走的那年精神多了。多亏你走那年给我们的银子,我和田青才能活到今天。徐大哥,你对我们母子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淑贞又想起了这些年的遭遇,禁不住对他说了,他就是她的亲人。
“你怎么又说起了这个。梁家待丹丹还好吧?”
“好,那两口子心眼不坏,挺疼丹丹的。一会儿说不定她就能过来,这孩子老是惦记着我。”
淑贞正说着,丹丹端着几个菜团子走了进来,“娘,我婆婆让我给您和我弟送几个菜团子过来,刚出锅,还热乎着呢。”丹丹看见了徐木匠,一下愣住了。
“丹丹,你快看谁回来了?”
丹丹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喊了声:“徐伯伯!”
“这一晃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这要是在街上,我还真不敢认了。”徐木匠打量着她。
田丹丹扑通一声给徐木匠跪下了,“徐伯伯,谢谢您救了我们娘仨!徐伯伯,您这么多年去哪了?我和我娘常念叨您呢!”
这时梁满囤在门口喊着丹丹要袜子,丹丹不好意思地说,“徐伯伯,您先跟我娘唠着。”说完向外跑去。
淑贞往门口看了看,“是丹丹那个小女婿,比田青还小俩月呢。孩子挺老实,就是胆小,有点蔫坏。”徐木匠叹了口气。“我看田青这孩子不错,有志气。妹子,不能让田青再去给人家放羊了,赶紧把他送到县城的私塾去。”
淑贞何尝不想让田青读书呢,田家从祖上发迹以来就世代诗书传家。老太爷在世时常说,他们田家世代子孙是读圣贤书,入商人道。要怪只能怪田青命不好。“我一个寡妇妈靠给人缝穷勉强度日,没让他饿死就感谢老天了,还让他去读书,我哪里交得起束脩啊?”
徐木匠起身把一个钱袋子放在炕沿上,“妹子,田青的束脩由我来交。这是我这些年积攒的一点银子,够他读两年的了。”
淑贞急了,“徐大哥,这……这……这怎么使得!我怎么能再花你的血汗钱呢!”她拿起钱袋子往徐木匠怀里塞着。
徐木匠将钱袋子抓过,又抓过淑贞的手,“妹子!听我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田青放羊能放出个什么出息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要想后半辈子有指望,就得让田青去念书。”
“徐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孤身一人在外闯荡,用这些银子娶房妻子吧。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人疼……”她说得言不由衷,眼泪又要往下掉。
徐木匠看着这个无助的女人,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亲人,可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伤感地摇摇头,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这更坚定了他供田青上学的决心,他要像父亲那样对待田青,让他成才。
淑贞没有拗过徐木匠,第二天田青就被送进了县城的私塾,老师正是已经有些老态的黄先生。学生们年龄大小不等,从衣着上看,富家子弟居多,也间或有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学生们读得哈欠连天,只有田青认真地背着:“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黄先生看着田青认真背书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田青啊,你跟你的父亲田耀祖同是我的学生,我跟你们田家有着不解之缘啊,嗐!只可惜……”
田青站在那儿,听到这儿忙说:“先生,我父亲从口外发财了,我能来念私塾,就是我父亲从口外捎回来的银子。”
“是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啊。”黄先生用手爱抚地摸了摸田青的头,“孩子,你比别的学生开蒙得晚,要用功啊。”
“是。谨听先生教诲。”
田青不再放羊,可秀秀仍然惦记着他,每天都在田青放学的路上等他,有时还要偷偷拿着家里的吃的送给他,田青总是推让着。他说:“我不给你家放羊了,就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
“那你连我也不认识了?”秀秀也想到私塾里读书,只可惜私塾里没有女学生,田青答应以后把自己学的教给她,秀秀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田青回到家里也是苦读不止,“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淑贞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着田青在念书,心里充满了希望。徐木匠成了田青的好朋友,有空就教他习武,田青学得认真刻苦,淑贞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安慰,她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啊。
徐木匠是个本分人。他回来不久就又在村西头买了两间土坯房,他想和淑贞这样孤男寡女地住在一个院里,好说不好听。再说,田青也大了,田青上学的银子他都让淑贞说是他爹从口外发了财,托人给捎回来的。淑贞好歹名义上是田家的大少奶奶,不能坏了名声。徐木匠搬走时还把院子给重新修了修。
淑贞感动得只是流泪。“自打我们娘仨落难后,那些亲戚故交都唯恐避之不及,真是人情似飞絮,悠然逐风去啊。我们娘仨尝尽了人间百味。想不到,这人世间还有你徐大哥这样的好人。”
徐木匠嗫嚅道:“妹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呢,光棍儿一条,没人惦记我;我也没有人可惦记。就是有一样,我有点担心。话说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再贪生怕死,该死时也得死,生死之事,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放过谁啊?我就担心我死的那一天……”
淑贞心里一沉,看着徐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