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8)

燕子说,还用说吗,不是你赵三儿还能有谁啊!

赵三儿有些得意,又问,我这儿忙前忙后的,到底算不算帮忙?

燕子说,当然是呀,当然是帮忙啦。

赵三儿更加得意,又问,这些忙可以白帮吗?

燕子说,三儿,白帮不白帮的先搁一边,别伤了和气。朋友一场,又是北京老乡,说真格的,跑到这么远凑到一起,能见个面说上几句话就是缘分。你姐夫说话有什么得罪的,看在姐姐的情面上,别计较,多多担待吧。

赵三儿点着头,冷冷一笑,把脸转向了严钧,一只手拿着烟屁股,另一只手一把夺过严钧手里的那两张账单。那张娃娃脸上一下没有了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抬手把烟屁举起来,用手指把火掐灭了,又抬起另一只手,拿着那两张明细账单,接着把掐灭的烟头放在了两张账单上,之后两只胖手狠狠地攥了起来,把账单攥成一团,一松手扔在地上,又用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燕子和严钧都看傻了。

接着,赵三儿咬着牙凶狠地说,给我听好了!明天,我过来收钱!这笔钱在账单上写着呢,你们俩给我看清楚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燕子和严钧没一个人敢吱声。

赵三儿眯着眼睛,眼神越发阴森可怕,射出一道寒光。这道寒光分别在严钧和燕子的身上掠过。然后,赵三儿转身走了。

赵三儿走后,严钧呆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燕子抽出来一根摩尔,点上,默默地抽了起来。

其实,从前到后燕子心里都明镜似的。当赵三儿把那十几大包货搬进来,她就觉得不对劲,打开来一看,全是些破烂玩意儿,再看一眼明细账单,知道被赵三儿这小子算计了。这些货肯定不是从桥头跑来的,不知是从谁那儿鼓捣来砸在手里的旧货。她当时没有捅穿,是顾及她和严钧刚到圣保罗,毕竟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心里没底,不能乱来,更不能惹事儿。既然不能讨价还价,她只想着如果能退些货少赔点是点。这样只能顺着赵三儿的话往下说,千万不能得罪了这小子。如果话说到了,他赵三儿也不好意思不退点,毕竟没有讨价还价。可严钧上来就说了些赵三儿不爱听的话,还要和他翻脸。而赵三儿这种人,最拿手的就是撕破脸办事。一撕破脸,这号人什么缺德事都能干得出来。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这事也让燕子更加明白了,出来混还有什么人情可言!老乡又能怎么样?朋友又能怎么样?亲爹亲妈又能怎么样?全他妈的扯淡!

这时严钧缓过神来,也感到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欠妥,把赵三儿逼急了,结果落了这样的下场。他看看燕子,又看了看扔在地上被踩瘪的账单,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子用力抽了几口烟,又用嘴把烟头上的灰吹了吹。她知道这笔钱一分不能少,只能给出去,没有任何办法。她一狠心,伸出手指把烟头掐灭了。

严钧看到燕子用手指把烟头捻灭了,心抽搐了一下,好像自己的手被烫了一样。

半晌,他开口了,问,是不是心里特别扭?

燕子眼皮都没抬。

他又问,手烫着没有?

燕子还是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严钧忍不住又开口说,打算怎么办?

接着又自言自语嘟囔着,赵三儿可真够混的,怎么这样啊!

燕子又点上一支烟,还是没有一句话。

严钧不再说什么了,耷拉着脑袋开始收拾起小店里的货。

这时燕子说话了,眼睛也不看着严钧,说,别收拾了,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让我清静会儿。你先回家吧。

严钧见燕子说话了,心里踏实了很多,说,我回去把家收拾收拾,把衣服洗了,再买点菜,把晚饭做出来。

燕子看着手里的烟头,点了点头,严钧便回家了。

第二天,赵三儿一大早就过来了,那张娃娃脸上带着往日的笑容。

燕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笑着把准备好的2万黑奥递给赵三儿,说,数数,一分不少。

赵三儿接过钱,数也不数揣进兜里,笑着给燕子递上一根“三五”,说,姐姐抽根硬的换换味儿。又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话。

燕子笑着把烟接下了,说,那是肯定的,咱们这层关系,以后麻烦你的地方肯定是免不了的。

赵三儿见燕子一团和气,心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就又叫了声“姐姐”,说,我还有点事,失陪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说完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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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虽然开张了,但没有生意。

小店里货物堆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就像一间小仓库,脚都下不去,没有人愿意到这样的店里来买东西。而且商品都是些大路货,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丝毫引不起客人的兴趣。

燕子和严钧,都不会说葡语,就凭着手里的一只计算器谈生意,买卖做得很费劲,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好不容易招来的顾客也给谈跑了。

几天过去了,小店如一潭死水,冷冷清清。

燕子表面不慌,但心里着急,说,这店开的,活赔钱,真够劳神的。这样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严钧说,是啊,一点生意都没有。

燕子说,家里的钱全掏干净了,就剩下身上这些钱了,房租、店租都快交不起了。这样耗下去,撑不了多久,吃喝都成问题了。

严钧说,其实,开店太草率了,要是稳一稳,先做点小买卖就好了。

燕子说,开这么个店,就是小买卖。

严钧说,咱俩还不会说葡语,上来就开家店,也太难了。

燕子说,跟会不会葡语没关系,横不能先把葡语学好了再做生意吧?赚钱是主要的,别的都是次要的。

严钧说,到了国外,语言关总是要过的。

燕子说,这个没错儿,一边做买卖一边不就学了吗?总不能来了先上两年学吧?说这些都没用,都是废话,得想想怎么挣钱。

严钧说,也是。

燕子说,你也来了不少日子了,还看不明白吗?三月25街的那些人说上三句葡语就结巴了,人家耽误做买卖了吗?人家的买卖红火不红火?有哪个中国人到巴西是来学葡语的?

严钧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