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啊,啊——”
“你怎么了?快醒醒——”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又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张跃从梦魇中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
睛,白色的天花板上一个圆形的吸顶灯提醒他,他这是在家里的卧室睡觉,窗外已经有微弱
的晨曦洒进来,落在床角边,是那般淡然,全不是梦中鲜血淋漓的红色,就在大脑中重现
梦境的瞬间,他不禁又一阵战栗,竟然感到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做什么噩梦啦?”身边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张跃顺着声音望去,看到身边的妻子丛兢闭着眼睛说话,她似乎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可是,
他却睡意全无了,心底那痛开始隐隐发作起来。此时,丛兢的一条手臂伸过来,习惯地放
到他的胸脯上,她的手立刻就被他涔涔渗出的汗水所侵蚀。
“你怎么了?”她的手又在他的身上滑行了几下,同时,她睁开了眼睛,有些吃惊地问他,
“做什么样的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唉——”张跃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巴,停顿了一会儿,看到她那执著欲知的目光,终于说道,“我梦到我从十八层楼上跳了下去……”
俗语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丛兢闭着的眼睛立刻睁开,她支撑起身体关切地俯视着张跃。
他还沉浸在梦中的凄惨中,她有意化解一下他内心的恐惧,于是嫣然一笑道:“怎么样?那
飞一样的感觉一定非常美妙吧?”
“你这个人!”张跃的目光不由得从雪白的天花板转向身边妻子的脸上,掀开被子下床,
声音却愤然而出,“你是巴不得我真的跳下去,死了好,是不是?哦,对了,盼着我死的还
不止你一个呢,不是还有那么一个执著的人至今在为你守着单身吗?”
“你——”丛兢顿觉胳膊酸了,身体滑落到床上,她翻了个身后,又侧身躺下,声音不急不
躁地从口里发出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容易激动。常言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还有什么事情至今仍然糊涂呢?连我哄你的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张跃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玩笑!拿人的生命和前途来开玩笑!大博士,也只有大博
士才会如此的捉弄人,是不是?”
“天啊,”丛兢再也无法躺在床上了,她爬出了被子,也开始穿衣服,面对如此讽刺的话语
,丛兢非但没有和他大吵而是更加担忧了,她柔声地说道:“你最近变得爱吹毛求疵,能把
心态放平稳些吗?”
张跃正在系裤腰带,丛兢的话仿佛一股力量拉住了他的手,顿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动作,把
裤腰带的剩余部分归于它应该在的位置,走出了卧室,接着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丛兢也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望着已经关紧的房门,她叹了口气,默默摇摇头。
此时,婆婆从卫生间里出来,手捂着胸口,痛苦万状。
“你怎么了?”丛兢跟着她进入她的卧室,“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疼……”婆婆的手依旧按在腰部,丛兢见状,刚要转身出门去叫张跃,才走出一步就
折身回来了。
“算了,别告诉他了,”丛兢自言自语地说,转脸面向婆婆,“他现在心烦着呢,明天我带
你去医院,让温柔帮你检查一下。”
“没事的,”婆婆在床上躺下了,说,“你这么忙,哪里有空啊,我就这样,痛一会儿就好
了……”
“再忙生病也要去医院看啊,”丛兢笑了笑说,“你就别客气了,我这就给温柔医生打个电
话,她是个很不错的医生呢!”
在丛兢真诚的关怀下,婆婆感激地点头称是。
第二天丛兢就带着婆婆来到这座省城最好的医院,温柔询问了老人家的病情后,就带着她去
做彻底的检查,婆婆被医生带进B超室检查的时候,丛兢和温柔就停留在外面等候的几排坐
椅旁边。
“温医生,”旁边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来到她们身边,“您看看我这病吃什么能好起来?”
这是一种柔弱而又苍白无力的声音,丛兢望着她,只见这女子面色焦黄,下嘴唇上的一个大
水泡简直超越了上嘴唇。
“你怎么了?”丛兢不由得问道。
“医生告诉我,”那个中年女人哀伤的神情,“我患的病是慢性白血病,他们告诉我我的寿
命只有两至十年,好像给我判了死刑,缓期执行而已……”
“哦,别难过,”丛兢本能地安慰她道,“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在想办法能让自己活下去啊,”那个女子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接着说道,“可是
,医疗费用昂贵,去年我还做了人身保险,一直身体很好的,所以,今年就撤了保险,谁
知道会得这种病啊?早知道就不撤保险了,我真后悔啊……”
?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深切地震撼着丛兢的心,她不由得把那同情的目光
转向一直无言的温柔的脸上。
“其实,”丛兢直盯着温柔的眼神,“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东西送给她……”
刚要说出来的话被温柔一个手势拦截,丛兢把余下的话不得不吞回肚里。
“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去做吧。”温柔的语气没有一丝的异样,她对那个白血病患者说。
看着那个患者离开了她们身边,丛兢疑惑地望着一向温柔的温柔。
“你看她多可怜啊!”丛兢忍不住问,“你怎么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你才看到一个,”温柔微微一笑,“我每天都和这样的病人打交道,也许看得多了,熟视
无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