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经营忙竞争(3)

“对不起,”张跃悬着的心收得更紧了,他抓着电话的手竟然冒出微微的汗液,“我还有事

,很忙,以后再聊吧!”

说罢,张跃一下子就把电话按在机座上,由于用力过猛,听筒弹了出来,那声音就变成一个

声音,这声音又仿佛一把无头无尾只有双刃的利剑在大脑中穿过,他把听筒拿起来,手就按

在那里许久,生怕那声音再冲出来。可是,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秘密?什么秘密

?他隐隐地感到,她所说的秘密对他来讲好比潘多拉盒子,他不愿意去揭开它,他实在不愿

意知道那里究竟会飞出什么东西来。

张跃已无法安静地坐在办公椅子上,他索性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那方寸之地徘徊着,忽然,

他又两步并作一步奔到电话机旁,抓起了电话。

“赵处长,”张跃紧张地说,“你现在哪里?”

“你不是打我办公室电话吗?张跃,你怎么了?”电话里是赵处长的声音。那声音显得那么

苍老,即便如此,他张跃还是能听得出来的,他的声音已经伴随着自己有二十年了。

“哦,我……”张跃疑惑他的声音这么无力,忽然又想起早晨赵处长站在楼顶的情形,“你

现在还好吗?”

“我……”那边的声音短暂的停顿,“我有点不舒服……唉,无奈……”

“别——”张跃一股酸水在口里生津,他努力吞咽了一下道,“中午我们去老地方聊聊吧…

…”

“好……”

中午,张跃和赵处长先后向单位旁边的一家咖啡屋走来。

这家咖啡屋身居闹市深处,很不起眼的门匾似乎也暗示了这里生意的冷淡。不过,这对两个

失意的男人来说却是心中的天堂胜地,屋里一排一排的座位都空着,本没有什么人,也就没

有什么声音了,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最僻静的角落相对着坐下来。

“你知道吗?”张跃无限伤感地说,“我现在这样总结我的人生,表面看起来曾经风光过,

内心却彷徨,容颜虽未衰老,心却已沧桑,似乎有才华,实为江郎才尽,大成就难有,因此

郁闷经常,比骡子累,比蚂蚁忙,比岳飞更忠良的人啊,容易遭到暗算……”

“你遭到谁的暗算了?”赵处长一张阴郁的脸面向张跃道,“这次调整是规定,处级领导干

部不能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超过六年……”

“可是,”张跃打断了赵处长的话,“可我还是个副处长呢,这一次的调整按理是调不到我

的头上的,我就是被人暗算了。但是这手段确是非常高明,借刀杀人,这刀都借到厅长手里

了,真是冠冕堂皇得天衣无缝般,让你无处申辩,有话又不能说,比哑巴还难受……”

“唉——”赵处长叹道。张跃的话碰到了赵处长的心尖上,如果说张跃运气不好,那他就是

最倒霉最晦气的一个,他说,“是这样的,政策规定,得服从组织的安排,当初是要把我

平调到另一个部门,可不知怎么的就把我发配到边疆去了……”

“什么?”张跃打断赵处长的话,“你是说把你安排到边远的地方去了?”

“是的,离省城要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呢,”赵处长继续说道,“垂直管理,如同充军发配一

般……”

“那你的处长位置还有吗?”张跃焦急地问,“今天早上游惠在那里大叫什么处长的位置也

保不住了,是真的吗?”

“她那是为了她自己的虚荣担忧,进一步瞎猜的,”赵处长无奈地说,“唉……换了个名词

,叫赵局长了,看似鸟枪换炮,实则大炮变成鸟枪,没实权了……”

“哦,这也还行嘛,”张跃却从他的话里寻到一缕光亮,“位置保留,还是处级干部,充军

发配又何妨呢?我才叫惨呢,厅里决定把我调上去,可厅里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

有坑,我就连一个萝卜都不是了,好像一具被抛弃在皇陵中的尸首,连陪葬的份儿都没有,就

将在众目睽睽下暴晒,惨啊……”

“告诉你,”赵处长说,“你的位置太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呢,谁替代了你

?”

“就是我的那个手下,孙铎。”张跃语调中掩饰不住嫉恨,“这小子一直都跟我争,从开始

争老婆到争位置,现在终于把位置争去了,可是,却还口口声声地说不是他自己争的,还跟

我虚伪地解释那么多,不过,我们谁都知道这次的大调整都是领导们开会定下来的。”

“唉,”赵处长沉重地叹了口气,“大局已定,还说这么多有何用呢?我本来拼命地干还

想再官升一级,可是却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这人生真没什么意思啊……”

“唉,”张跃望着赵处长无神的眼光飘向窗外渺茫的苍穹,安慰他道,“那倒不必这么悲观

,我们还有老婆?还有孩子,还有家庭呢……”

“老婆?”赵处长嘴角掠过一种更加失落的笑容,“她?你不是不了解她啊……”

张跃闭口了,眼前浮现早晨赵处长的老婆那怒目圆瞪的架势,他默默地摇摇头。他的那个老

婆张跃当然了解,赵处长结婚的时候,张跃去做伴郎,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领教了这位“嫂

夫人”的个性与野心。

“我真觉得没意思啊,”赵处长声音沙哑了,“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真想跳下去,真想一

了百了……要不是你来了,我可能就真的跳下去了……”

“啊?老赵!”张跃望着赵处长那般失落与无神的目光,直到现在他已完全相信了赵处长的

话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他把身子向前倾斜,抓住手中的水杯说,“千万别这么想,老赵!也

千万别再上楼顶了!烦心的时候,记住还有我这么个老朋友在,听到了吗?”

那赵处长没有任何的言语了,双目紧闭向椅子背靠去。

本来就安静的咖啡厅没有了两个人的对话就如同墓地一样安静。张跃的目光透过茶色的玻璃

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隔了层玻璃仿佛隔了个世界,那热闹非凡的情景像无声电影,屏幕中

的情景似风般刮过,屏幕外的人似乎无法融入屏幕内的世界。忽然,一个女子的身影贴着窗

玻璃走过,那身影的残痕就在记忆的深处去对号入座,他的身体立时挺直向后背靠去。

“你看到……刚才那个女人了吗?”张跃犹豫的声音,那紧张的情绪好似小偷的手伸进了别

人的口袋却被捉住。

“看到了,”赵处长虽然满心失望情绪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好像是那个单……莲娜……”

“真是她吗?”赵处长的肯定更让张跃紧张起来,“我正要问你呢,她何时从美国回来了?

到我们单位附近来干什么?我这不是幻觉吧?”

“不是,”赵处长说,“她回来了,现在一所中学任教,前些天,她来过我这里,说是来探

望我这个老朋友,探望我这个老乡,可是,她却很关心你呢……”

“关心我?”张跃越发有些惊恐,“关心我什么?”

“这么多年了,”赵处长慨叹道,“她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向我询问你的工作、家庭、婚

姻、孩子……一系列的问题。”

“那她,她——”张跃欲言又止,终于张口问道,“她和她的丈夫一同回来的吗?”

“不是,”赵处长说,“是和她的女儿回来的。”

“哦……”

张跃不再问了,许多年前的惊恐又在心头摇荡不已,顿时,胃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到了嗓

子眼儿了。他本想和赵处长探讨一下单莲娜电话里所谈到的“天大的秘密”,可是,心灵深

处的恐惧迫使那涌到嗓子眼儿的话又被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