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春季兴安岭上的杜鹃,秋季的五花山,火红火红的山丹花,就像你……”
丛兢笑笑,顺着酒杯边沿看去,余光中,徐戊宝却含笑看着自己。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很想家的,”丛兢道,“想不到,功成名就的你对故乡的山水还如此
眷恋,真让我感动啊!”
“你知道,”徐戊宝自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道,“我好奇地问问你,有谁会记得二十几
年前在故乡的雪山上某个女孩的衣服与山丹花同系吗?”
“哦,”丛兢笑笑道,“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有谁会记得呢?当然除了你以外……”
“不愧为才女,”徐戊宝笑道,“不但智商高,情商也很高啊……你知道,玫瑰的红色是美妙
的爱情的象征,可这山丹花的色泽比玫瑰更加鲜艳和浓郁,你说,是吗?”
说罢,徐戊宝的眼神里出现的那种专注立即把丛兢罩了进去,丛兢的目光刚刚抬起就经受
不住那全部的能量,她不得不躲闪他的目光而去佯装端详那吧台上的洋酒。此时,手机电话
铃声骤然响起,这么熟悉的铃声此刻却吓了她一跳。
“你说什么?!”丛兢温和的表情刹那间阴云密布,而又充满惊恐,“好好,我马上回去!
”
“怎么了?”一直端详丛兢的徐戊宝等丛兢合上手机电话后就迫不及待地问,“是张跃的电
话吧?”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丛兢一边问徐戊宝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手袋。
“没什么大事,”徐戊宝道,“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恐怕不行了,”丛兢就要起身了,那姿势就好像短跑运动员的预备式,“对不起,我必须
得走了,一个朋友出了大事,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聊,好吗?”
说着,丛兢已经站起身来。徐戊宝也随着站起身来。
“你坐下,”丛兢歉意地说,“你还没怎么吃呢,接着吃吧,真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没关系!” 徐戊宝跟着丛兢边走边说道:“我送你走吧……”
“没事,我自己能走,”丛兢说,“又没喝酒,哦,没怎么喝酒,车还是能开的……”
“那好,”徐戊宝道,“我送你到餐厅门口。”
在那透明如无物的大玻璃门口,徐戊宝一直目送着丛兢,直到她的车子消失在茫茫的车水长
龙中。
丛兢急匆匆告别徐戊宝立刻赶回到住宅小区,才进入小区院门,就听到退休的老头老太在议
论纷纷。刚才张跃电话中告诉她赵处长跳楼自杀了,她还有些不相信,可现在,耳边的议论
证实了张跃的话语,顿时,那紧缩的心就收得更紧了,当她进入自家的楼道,在一楼就能听
到赵处长家里的声音,好像很多人,人声嘈杂,夹杂着一个苍老的怒骂声。
丛兢推开赵处长的家门,果真里面很多人,张跃也在里面。赵处长的老婆游惠哭得眼睛像两
个水泡,赵处长的老父亲正拄着拐杖站在客厅中央。
“都是你——”老人家的拐杖指着游惠怒斥,“都是你逼死了我的儿子!”
说着,老人家苍老的脸上落下泪来,泪水被满脸的皱纹割裂着纷纷而落。
“你逼着他升官啊,”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升官啊,升官啊!这日子还嫌不好吗?这
下你就好了,是不是?”
游惠只是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处抽噎着。
“我的儿子啊——”老人家大哭起来,那哀号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宇,“你为什么留下我这
孤独的老头子啊?你不孝啊——孽种!我的儿子啊——不,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你—
—”老人家的拐杖又指向游惠,“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坏女人,都是你逼死了我的儿子
啊……”
老人家颤抖的声音忽然间弱了下去,众人急忙上前扶着他坐到沙发上。
“老人家,”丛兢走上前去,说,“老人家,多保重身体啊,身体要紧啊!”
“我这把老骨头有啥用啊!”老人家声音又哽咽了,“儿子都没了,我这老骨头还保什么啊
……”
说着,老头差一点又背过气去,众人忙着按老人的人中,急忙叫来急救车120把老人家送入
医院。赵处长的死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生老病死,自杀,这事件本身就会给人们的心灵带来地震
般的震颤,这一次,不用游惠去请,厅里的领导都来了,面对病床上痛失爱子的老人家,
单位里派人夜间陪护,再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张跃和丛兢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两个人匆匆忙忙在卫生间里洗了个澡,就躺在床
上,疲惫的身躯得到了缓解,可是,两个人都无法入睡。
“你说,”丛兢转过身来,看着张跃说,“这老赵本是个性格开朗的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啊!”
张跃看看丛兢,一句话不?,目光望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丛兢悲哀地说道,“生死只是一念之差,就在他要跳楼的时候,如果有个人能够
劝慰一下,或许就能够改变他的主意呢……唉,当时怎么就没有个人呢?”
张跃点燃了一支烟,丛兢闻到了香烟的味道,刚想斥责他吸烟有害,但当她看到张跃那痛苦
的表情时,心就像海绵一样柔软了,她暗想:这很少抽烟的张跃今天的确是在生命的极限
奔波呢,就给他一点发泄的空间和自由吧。
“真不知道,”丛兢又感慨道,“那个时候,游惠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唉——”
“去买菜了,”一直不说话的张跃淡淡地说,“她老公的命都没有她的菜篮子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