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阳光明亮,朵朵不规则的白云在空中飘荡,就像这脱离躯壳的魂灵,但却无能力抵挡
灿烂的阳光的倾泻。那个警察仰起头来,不得不手遮凉棚望向赵处长才跳下来的楼顶,接着
,他和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从这个现场来看,不像他杀,这可能是自杀……”
此时,游惠提着菜篮子来到这蓝色的屏障前,一眼看到了血泊中的赵处长的尸体,一声歇
斯底里的惨叫划破整个小区上空。游惠的身体软软地向地面滑落,张跃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她勉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半爬到赵处长的尸体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不是说好了,你不寻死了吗?你早上明明告诉我说要好好活着,让我去给你买菜,你说
好多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可是,你……为什么……骗我啊?怎么就……不等我……等我…
…一会儿呢?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呢?……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
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只有抽噎的声音把体内那万般沉重的痛苦
抽出来,她又向地面瘫了下去,张跃把她扶了起来,她转身抱着张跃大哭道:“他明明说要
去上班的,怎么就跳楼了呢……”
赵处长的尸体已经被一块白布遮盖起来,然后被抬上了车,几个人戴着口罩正在收拾血腥的
现场,接着那蓝布带子屏障立刻被撤除,随着载着尸体的车子的轮胎的滚动,赵处长所
制造的现场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围观的行人已经散去,再走来的新的行人若无其事地从那个
掩盖的血痕边匆匆走过,太阳依旧挂在天空中,仍然按照它永恒的轨道一分一秒地移动着
。总之,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跃和游惠跟车来到医院的太平间前,赵处长的尸体被一个陈旧的破车推着,颠簸着滚过一
个狭长的过道,然后来到了一个阴森森的房间,几个大男人把他从那个车子上搬下来,动作
沉重生硬,仿佛搬的是一块大石头而不是一个人。的确,这本来就不是人,而是一具没有思
想、没有生机、没有活力的尸体。接着他的尸体被拖到床上,他们全然不顾床上的草席已
经卷起正硌在腰间,皮肉相连的头部耷拉在床边,其中有个人发现了,便随手把他的头抬起
来置在床上,也不顾及脖颈已经扭曲……
在馨城这家五星级大酒店里,在那雕花红木屏风的深处有一个自助餐厅,这里汇聚全世界
各色名菜,这一日是法国风情特色,每个餐桌上铺上了法国国旗,晶莹剔透的玻璃餐具和银
色的刀叉下面是那国旗上特有的法国浪漫的红色、蓝色和白色。也许这是中午,整个餐厅里
的客人还没有服务员多,很安静,丛兢和徐戊宝相对而坐。
“昨晚有些乱说话,”徐戊宝微笑着说,“别笑话我浅薄噢……”
“哪里!”丛兢道,“你还真够谦虚的,时刻都在反思自己的言行啊……”
“咱在博士面前,哪敢不谦虚啊?” 徐戊宝笑着说,“才女啊,我们高中的时候你是最有
灵气的女孩子,如今依然如此啊!”
他扬扬手,服务生便推来一个精致的小车,那车上是一瓶精致的棕色酒瓶。
“我开车,”丛兢忙说,“我不会喝酒的,喝一点脸都会红的……”
“哎——”徐戊宝笑着望了丛兢一眼说,“我就喜欢看红色,特别是红润的脸色……没关系
的,大不了我送你回去……”
说话的时候,徐戊宝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丛兢的面孔。
“可是……”丛兢还想说什么,可徐戊宝已经请服务生打开了那瓶酒。
他亲手为丛兢倒了一杯酒说道:“来来,老同学,我从前的梦中情人,哦,不,现在的梦中
情人,哦,一直的梦中情人,这可是正宗的法国葡萄酒,一八七○年酿制的,非常不错的,
尝一点点吧,好吗?”
丛兢望着淡黄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旋转着,就好像看着实验室里那黄色的培养基,面露难色
。
“来,”徐戊宝却首先举起了杯,“为才女干杯!”
“不敢,”丛兢说,又补充道,“不敢当!”
“来吧,”徐戊宝坚持道,“博士,我真佩服啊,想当初我大学差点没毕业啊……来!”
丛兢面对徐戊宝不好再去驳回他的面子,她端起酒杯,和徐戊宝的杯轻轻碰了一下,把那杯
里的酒送到唇边,蜻蜓点水般地沾了一下就放下了。
“我这许多年身处异地他乡,”徐戊宝说,“有很多时候感到很孤独的,我已经享受这种孤
独二十多年了,虽然我有老婆也有孩子,可是内心深处却异常孤寂……”
“你是不是经常思念故乡啊?”丛兢问,她已经从徐戊宝的话中体味到他内心深处情感的匮
?乏,但她尽力避免碰触这块心灵深处的禁地。
“是啊,”徐戊宝意味深长地说,“我经常怀恋故乡的风,故乡的雪,特别是冰窗花,那
是世界上最变幻莫测的花,在室内外空气的温差下,依窗玻璃表面的凸凹,从玻璃四周最冷
的地方开始生长蔓延,一片森林,一片草地,一个花朵,几枝鲜花烂漫;瓜果梨桃,车水马
龙,这个世界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能生长出来,世界上还有哪种花能与之相比,能如此变化无
穷。有道是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这冰窗花,就是再不洁净的玻璃,都能生
出各种有形体的东西,岂止荷花这惟一品质?”
丛兢在认真聆听着,徐戊宝却真的陶醉在往昔的怀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