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第二天是星期六,张跃一直睡到了中午,睁开眼睛,头脑里闷闷的,好像还有千万
个瞌睡虫仍然无休止地翻飞着,他就一直躺着,直到这些虫子的翅膀扑棱不起来了,这才稍
稍倚床坐起身来。追忆昨晚酒桌上,在老同学徐戊宝的面前,自己死要面子,死要尊严,这
个
副处长的位置马上就要没了却还刻意让人家感觉自己要高升了般,这毕竟是拿屁股充大脸的
事,显得了一时显不了一世,内心的空虚如同腿被压久后麻木了,伸直后,血液迅速充斥血
管壁的刺痛,一声叹息不自觉地从口里溜出来。
“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年迈的母亲进入卧室,刚好听到他叹息的声音,“你最近很不
顺利吗?”
“哦,没事,没什么……”张跃赶紧回应道,“您不用担心,没什么的……”
“可是,”母亲坐到了床边,“我听说楼下那个赵处长好像吃了很多安眠药,从医院回来后
,一直要自杀,好几天了,他媳妇都在身边守着呢……”
“哦,这样!”张跃疲惫地听着,说,“我这才出差回来,还没见到赵处长呢,唉,我很理
解他啊……”
“可是,”母亲焦急道,“要想得开啊,孩子……”
说着已是老泪纵横,那混浊的泪水仿佛淌入张跃的心,冲刷着雪崩时刻自己的轻生之念
,望着母亲,他竟颤抖了一下。
“丛兢呢?”张跃问,身边的被窝里冰凉的,看来她已经离开床很久了。
“一大早就出去了,”母亲说,“她走的时候告诉我说不要叫你起床,让你好好休息,直到
睡醒再起来吃饭。”
张跃点点头,暗想:今天是星期六,休息日,她去哪里了呢?
突然,手机铃声大叫,张跃忙打开手机,还以为是丛兢的信息,却收到一条这样的短信:
我无声息地飘落,
无尽的哀伤幻化成空寂的自由,
我微笑着,微笑无根
我快乐着,快乐悲鸣
轻松的瞬间,
我依旧期待着,
飘然的灵魂再次绽放。
也许一抔温馨的土壤,
裹住我的灵魂赋予力量,
生命苏醒花儿复盛;
也许一股阴冷的寒风,
吹散我的精神分解意志,
灵魂僵死花儿早凋。
我仍期待着,
我仍盼望着……
再见了,我人世间最好的朋友!
这是赵处长的手机号码,张跃读着赵处长的短信,体会着他的心情,正在疑惑最后一句话时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就听到极度惊恐的大叫:“有人跳楼了!”
张跃和母亲屏息静听,楼下一片嘈杂,只这么一瞬间,张跃立刻掀掉被子,向窗外看去,却
见一群人的中间,有一个人趴在地上,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转身冲出楼门,向楼下飞奔而去
。
拨开人群,张跃冲进去,只见一个男人趴在血污中,虽然身体还能辨别出人的形状,只是那
头部再也不是圆球状了,倒像个铁饼,那鲜红的血液伴随着黑色黄色的浆液在四处流淌漫延
。和赵处长同事二十余年了,就这种惨状,张跃也认得出来他的。在赵处长这不堪入目的
尸体的周围,人越来越多,这些个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脸上似乎都有种扭曲的表情,怜
悯、惋惜和叹息交叠胀满张跃的耳鼓,张跃呆愣愣地看着赵处长,大脑如同一张白纸!
忽然,一声尖锐警笛的声音呼啸而来,接着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把张跃从震惊的瞬间空白
唤回到现实,他忽然眼前模糊了。
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从警车上迅速跳了下来,命令围观的人赶快散开,然后用不到十厘米宽
的陈旧的蓝色布带子围成了一个形似栅栏的屏障,把赵处长的尸体圈了起来。他们脸上
漠然,就像一尊尊雕塑永远保持初始的表情。还有几个人,戴着雪白的手套,镁光灯在赵处
长的尸体上像闪电一样不断地晃过,就像那些个明星大腕出场一样,惟一不同的是尸体边上
没有任何一个话筒,也许因为他的嘴已经无处可寻,无口齿漏风的缺口可供采访。有只白色
的手套用镊子在血泊中捡起一张身份证,那位警察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