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地惆怅忧心忡(2)

“别想那么多!”丛兢道,“领导干部岗位轮换本是政策嘛,谁也不会在一个岗位上一辈子

的,不过,孙铎真的跟你们厅长关系很好吗?”

“应该是!”张跃道,继而叹息道,“提拔,提拔,要有人提,还要有人拔啊,可是,我呢

,只有人在领导面前‘提’及我的弱点、不足,却没有人‘拔’出我的优点、我的聪明智慧

、我的能力……可他孙铎却有人‘提’也有人‘拔’……”

“看来他的为人关系处理方面要比你温和多了……”

“哼!”丛兢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跃打断,“他比我好,你去找他好了!”

一时间,丛兢哑口无言,深深地呼吸了口气,丛兢说:“我知道你心里郁闷,我不跟你争什

么,只是希望你在新的单位能够改掉自身的缺点和不足,让那些个传言不攻自破才好……”

“还是赵处长选择的洒脱,”张跃道,“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里的痛苦,

离开了这个世界里的丑恶,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喧哗,一切就都解脱了,解脱了……唉……”

张跃站起身来,从丛兢身边走过,到了餐厅时,母亲叫他吃饭,他只哼了一声就到门口,

蹬上皮鞋就向门外走去。丛兢追到门口,打开被张跃摔上的门问:

“张跃——你到哪里去?”

“放心,”楼梯廊道里传回一个低而沉闷的声音,“死不了——”

天色已经暗淡,暮色四合,偌大的住宅小区里竟没有行人,当然这本是吃晚饭的时间,散步

的人还没有出来。张跃走出小区,顺着街边来到江滨大道边的公园里。这个公园是沿江两岸

依天然地势稍加修饰而建设成功的,既有天然之美也有人工雕琢的俊秀,是馨城人纳凉的绝

好去处。可是,现在,在初冬的时节,江面吹来的风虽不似北方的风雪透骨寒彻,却也让人

备感凉意袭心。张跃就在这江边曲折蜿蜒的小径上漫步,眼睛就像那城市的灯光在江面上跳

跃似的,毫无定数。走着走着,草丛中传来悲切的哭泣声。他循声望去,在树丛下坐着一个

披头散发的女人。

“游惠!”张跃惊讶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游惠停止了哭泣的声音,站起身来。

“张跃,”游惠声音沙哑地说,“我真后悔啊,我不该逼着老赵去爬什么官啊,有人在就好

啊……可是,现在他扔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真后悔呐……”

说着,游惠已经泣不成声,身体就要向地面倒下去,张跃立马上前扶住了她,她就势扑到张

跃的怀里大哭不止。

“别这样……”张跃低声地说着,同时双臂用力扶助她的身体,他看到几步之遥有一张石椅

子,说,“到那边休息一下。”

把游惠安顿在石椅上坐下后,张跃就站在椅子边,准备要离开她,此时,游惠又说话了。

“你说,”游惠回头望着张跃,在夜色和公园里灯光的协同作用下,她的脸被树影分割得七

零八落,简直不成人样。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一向时髦光润的游惠竟然像一张湿透了的

干树皮似的。张跃听到游惠又说,“我今后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办呢?……”

说着,她又哭泣起来,声音抽噎,像烧煤的火车头刚刚启动,只听得一顿一顿地吸进气听不

见吐出气来。看到游惠那懊悔的不仅肠子就连脑浆可能都青了的样子,张跃总算给赵处长的

死的价值标上了个明码高价,全不是那天葬礼上人们品评得那么低廉与轻视,至少他的老婆

还是这么的以他为重!可是,那一句句“我可怎么办”的问话总让人觉得像吃了夹生饭一样

不怎么舒心,那瓢泼大雨似的泪水倒好像是在可怜她自己似的。看着看着,张跃心里未免

生出几分恨意来。

“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张跃冷冷地说,“哭的时候久了,泪水流得多了会伤身体的,回家

好好休息去吧,活着的人总还得继续活着,哪怕如行尸走肉……”

“不,不——”张跃的话仿佛彗星扫过地球,生命消亡般的恐怖充斥着游惠的声音,“我不想

回家,更不敢回去,我公公见我就骂,我受不了了……”

游惠恐惧的话语就像汽笛,划破静谧的夜空冲破耳鼓直入大脑深处,张跃心底那痛又仿佛

沙船驶过生出的残浪,一个接着一个地向岸边撞来。他仰望长天,只怨恨自己的目光没有

巨大的能量能够把赵处长的魂灵还原成肉体之身,去的去了,到了早晚都要去的那个地方,可这活着的人该怎么活啊?飒飒江风从汗毛孔钻入体内,张跃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这

冷战撞击着他的神经,他的意识从模糊混乱中自动开始排序。

“你还是回家吧,”张跃劝慰游惠说,“你不能总待在这里啊!不要害怕,老人家思念儿子

过度,?激的话语还是可以谅解的,是吧?”

游惠还是在那里抽泣不止。

“要不,”张跃俯身说道,“我送你回家吧,好吗?”

游惠揩了揩眼泪站起身来。两个人就向家的方向走来,一路上,两个人像聋哑人在一起,游

惠偶尔还会禁不住地抽噎一下,像大地震后的余波,已经没有多少能量了,过十字路口的

时候,张跃打着手势,让她注意过往的车辆。

张跃离开家门后,丛兢犹豫着是否追他,张跃那一句沉闷的“死不了”却还是给了丛

兢一颗定心丸。她关上门后返回到餐桌旁,坐下来准备吃饭。

“他去哪儿了?”婆婆焦急地问她。

“我不知道——”丛兢摇摇头说道。

“他最近工作上不顺心,”婆婆依旧焦急地说,“会不会像赵处长那样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