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念心殇尽(5)

“已经跟照片上的人差不多了。”那个美容师说。

“不,照片那是个平面,” 游惠端详着赵处长的遗容说,“在我的脑海中他是立体的,这

块高了点,显得他走形了。”

美容师按照她的要求又整了一下,可她还是觉得不到位,她还在恳请美容师再修整赵处长的

遗体面容。

“人已经死了,”那个美容师满脸阴云,看起来比尸体更可怕,“再修整也整理不出活人的

样子来的,他毕竟已经没有活人的灵气了……”

“不!”游惠坚决地打断美容师的话,“在我的心中,我要他活着!我要恢复他应有的灵气

,我真后悔没有管住他……”

“你这样的家属,”那个美容师很无奈地说,“我整形了上百具遗体,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家属……我已经尽力了……”

游惠原本求助的目光望着那个美容师,忽然那目光转向赵处长的遗体,她就那样专注地盯着

赵处长的面孔,手按到了他那冰冷的脸上。

“别怕,我轻点,不会很疼的,好吗?” 她的手指在小心翼翼地向下按压着他的脸部,口

里还在喃喃地说,“我真后悔啊,我平时没有很好地关心过你……我知道,你一向都注重外

表形象,衣着得体,你一向不喜欢蓬头垢面的,这我知道,我知道……”

一汪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尽最大的努力恢复你的形象,恢复你从前潇洒的形象,啊?”她揩了揩脸上的泪水说,

“我知道,你一向不愿被人看不起,更不愿这支离破碎的形象被人点评的,是吗?你放心,

我会去做的,啊?”

又一汪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我努力着,还给你一个完美的形象去另外的世界里,” 她还在喃喃地对着赵处长的遗体

说,“我应当陪着你的,去买什么菜啊……我一定还给你一个完美的形象,好让你那老

父亲看到你完好的形象,好吗?”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不止了,她的手轻轻地从赵处长的额头向下抚过,那半睁开着的眼皮就

闭合无缝隙了。

她的头低下去,伏在床边,痛苦不已,忽然间抬起头来。

“可是,”她声音含有巨大的悲痛与幽怨,“你为什么真的就去跳楼啊?为什么啊?我真后

悔啊……”

她已经泣不成声,美容师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张跃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美容师在给赵处长整容,也看着游惠在痛哭流涕,他相信那是真情

所致,心底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现在你知道伤心落泪了,当初干什么了?!可是,他什么

都没说。刚才游惠对赵处长遗体表现出来的温柔是张跃认识她二十余年来头一次见到的,

只可惜,赵处长生前这一辈子都没有受用过,好在在人世间最后的弥留时刻还能激发出一

个与其生活二十年的一个女人潜在的天性的温柔,真是难得!可是,难道一定要用死亡作为

代价吗?张跃悲哀地叹了口气,还是默默无言地看着这一切。

此时,一片嘈杂划破了殡仪馆死一般的沉寂,赵处长的老父亲被单位的同事孙铎搀扶着进入

遗体美容室。在门口,老人家一脚没踏进去,差一点跌倒了,幸好左右有他们搀扶着,当他

的腿脚还没站稳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望向赵处长遗体放置的那张床,他浑身一震,踉踉跄

跄地走到儿子的遗体边,颤抖着双手抚摸他那已经整过容的面孔。

“你醒醒,我的儿子!”老人家竟没有眼泪,“你醒醒,别睡了,睁开眼睛看看,爹来看你

来了,爹来看你了……你快站起来啊,站起来啊……”

赵处长老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茫,到后来气弱游丝般,他又昏厥过去。

张跃赶紧搀扶着老人家,孙铎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没多久,老人家就又被送到救护车上,

医生又开始抢救了。

张跃跟着救护车赶到医院里,老人家终于醒过来了,望望病床边周围那么多人,他突然就笑

了,满头银发蓬松着,有几绺在眼前垂落。此时,他看到周围的男人就笑得更甜了,发出喃

喃的声音:

“儿子,过来!”他支撑着要坐起身来,张跃就扶着他,他就指着一个男同事说,“你不是

躺在那里吗?什么时候醒的?”

“大叔——”张跃说,“您清醒清醒,他不是您的儿子……”

“不!”老人家却是一脸的怒气,“谁跟我抢我的儿子,我跟谁拼命!来,儿子,别走,别

离开我啊……”

那个男同事愣在那里,此时医生们进来,那个男同事就向后靠去。

这时,老人家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奔向那个男同事,看看不是,又要向门外寻去,口里

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号:

“谁把我的儿子带走了?”老人家的苍?白发似乎已根根竖起,颤抖的身体正在倾斜着,可

还挣扎着向门外奔去,手腕上挂瓶的针头已经拔出,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又随着手臂的挥

舞而飞扬着,满房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