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兢手里握着方向盘,在街上行驶着,身边是一辆一辆的车闪过,她的大脑里却如放像机一
样在一幕一幕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两个男人的形象交替出现在记忆的深处。忽然,一声尖
锐的喇叭声灌入耳膜,她本能地踩下刹车,车立时停下来,她发现自己的车就要吻上人家的
车屁股了,惊得她一身的冷汗!四周瞧瞧才知道自己已经把车开到了江滨大道。于是,她索
性把车开到了江边的一个停车场。
这停车场可不是我们在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地下停车场,而是位于江边公园里,环境幽美。
丛兢把车停在车位上,前面就是那碧绿的江水,此时,江面上的运沙船正在缓缓移动,江
水的波纹缓缓地拍打着岸边,在丛兢的眼中,那流动的江水结冰了,那绿色蒸发了般,一片白
色铺天盖地而来……
“我要去告他!”一个女大学生悲愤欲绝、泪流满面地说,“恶人应当受到惩罚的!”
“你冷静,冷静些,好吗?”男大学生在她身边抚慰着她,“恶人是应当受到惩罚的,你告
了他,他会被学校开除,甚至进监狱,你会觉得出了口恶气,但是,恶人在受到惩罚的同时
,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你得为你的名声着想,自己还能否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
“可是,”女大学生屈辱而又无奈的泪水却滚滚而落,“我恨死他了,恨死了……”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男大学生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女大学生放声大哭。
“哭吧,哭吧……”男大学生抚摸着她的肩膀说,“把心底所有的屈辱都哭出来吧,这样你
就会好受些……”
江水已经被寒冷冻成厚重的冰,冰面上光滑如镜,冰层在冻结形成的过程中有自然的白色的
裂纹,像翡翠一样,却比翡翠晶莹剔透。
就在这江面上,一个红衣女子迎风伫立着,远处有两个男人在彼此走近。
“有什么事找我,不在宿舍说还要到这里来?”孙铎在抱怨,“这里这么冷!”
张跃一句话都没说,心底无数的恨都凝聚在这拳头上,他一拳砸到孙铎的胸口,孙铎一下子
跌倒在冰面上,张跃又走到他身边,照他的屁股又是一脚。他爬了一下,趔趔趄趄没爬起来
,又趴到冰面上在那里喘着粗气。张跃蹲下身来。
“杨树林比这里还冷,是吗?”
他愕然,又一下子明白了张跃这是为什么这样痛打落水狗。
“从现在起,你离她远点儿,不要再去纠缠她,否则你随时都会去坐牢,难道你不在乎你的
前途吗?”
孙铎仍旧趴在冰雪地上,满身是雪,蓬乱的头发中的雪已经和着汗水凝结成冰块,在寒风中
像重锤一样在飘荡,看到他如此狼狈不堪,张跃把他丢在冰面上,走到红衣女子身边,
挽起她扬长而去。
可是,随着江边吹来的风,孙铎的声音若隐若现地追随而来。
“真爱无罪!我爱她,就是爱她,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一声沉闷而厚重的汽笛声把她从时光隧道中送回到现实,她猛然想起有个特别重要的约会,
有人给她的研究项目介绍一个亿万富翁,这么好的机遇错过了这辈子都会懊悔的。于是,她
理智地不再追逐逝去的伤痛,想起这许多年来总结的人生道理——自己一向奉行的‘三’字
真经:无论任何事,痛苦不过三分钟,快乐会延伸至三小时,孤寂的感觉少至三秒钟。很快
,那源于心中自我构想的美梦漫过以往的伤痛,她看看时间紧迫,急忙发动汽车,向约会地
点赶去。
张跃颓然地半躺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心里明明白白自己是冤枉了妻子,正隐隐地有些懊悔
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还以为丛兢返回来了,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步向门口走
去,一边说着:“我来了,我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色眼镜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一股浓郁的法国香水味扑鼻而来,张跃
直感到置身雪雾中,浑身有种刺骨的寒冷。
“请问,”张跃客气地询问,“您找谁啊?”
“就找你!”女子鲜红的嘴唇动了一下。同时,她伸出手来,摘掉那硕大的黑色墨镜。
“是你……”张跃不禁脱口而出,“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了!”女子坚决地说着,指指张跃身后说,“难道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吗?”
“哦……”站在门口的张跃不得不向旁侧退了一步说,“那、那就……请进吧。”
那女子就一步跨入张跃的办公室,像隔壁邻居一样熟悉的样子,直奔沙发,撩起黑色风衣就
坐了下来。张跃见状,便走到桌边准备泡茶,一边问道:“你在美国一向可好?像你这样在
国外发展的人物深受国人的羡慕啊……”
“物质生活当然还可以,”单莲娜微笑了一下说,“可要饮尽那份孤独啊,这是世界上任何
物质都不能替代的……”
一句话,饱含感情,一时间,张跃不知道如何接下文。正尴尬之际,忽然传来敲门声。张跃
忙去开门,郑助理正要入门,眼睛似乎瞥见了他办公室里的女人,于是,他低声跟张跃说了
几句后就走了。
张跃转身回到沙发边上,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谁都明白,他笔挺的身子就像逐客令
,只不过不是文字而是肢体语言罢了。
“真对不起,”张跃说,“刚才同事通知我去开会……”
单莲娜笑了笑,站起身来说:“你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了,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们坐下来仔
细聊聊……”
张跃站着的身体已经向门口移动,单莲娜的脚步也随之向门口移去,从张跃身边飘然走过
。张跃正要关门,忽然,单莲娜转身道:“见到你,我真高兴,唉——这么多年了,等你有
空时,我们真得好好聊聊,记住噢,我本想告诉你的秘密,下一次我就告诉你啊……”
“有什么秘密?”张跃笑道,“都快‘奔五’的人了,还能有啥秘密?你还跟当年似的像个
孩子……”
张跃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郑助理的身影,他忙把门关上,就在关门的刹那间,他已经看到了
单莲娜那张开欲言的口。
张跃木然站在已经关上的门后,且听得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渺茫了,紧缩的心也
随之松弛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在房间里踱了一圈,空气随着身
体产生的涡流不断在身边环绕,仿佛空气中遗留着两个女人的气味,眼前交叠涌现着丛兢和
单莲娜的身影,此刻,他双手抱头,慢慢蹲下了身子,潜意识中他默默地庆幸道:“好险啊
,丛兢刚刚前脚出门,单莲娜后脚就进来了,假如丛兢再晚走一会儿,或者那个女人早来
一会儿,那情景……”
他不堪设想两个女人相遇一室的情景,却又在责怪自己为何要这样设想,可意识深处却无可
阻挡这种设想的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