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那抹沉痛(4)

又是一年一度的北国冰雪节盛会,也许是因为冰雕的冰取材于冻结的江冰,而雪雕的雪

取自于空旷的原野上更方便,冰雕与雪雕都设置在郊外的无人居住的江岸边上。那一天的下

午,正在读大学的丛兢给同班同学张跃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看冰雕。张跃连声答应,可放下

电话颇感蹊跷——他听说昨天晚上她们几个同学已经去过那里了。也容不得他想许多,她约

他,他当然无比高兴陪她去。

在校园门口,少女时代的丛兢身着一件红色的过膝羽绒服。红色,让张跃的心灵为之一动

,他已经许久未见她穿上红色的衣服了,尽管夜色已黑,可那红色在银白色的路灯下,在冬

日地上白雪的映衬下,分外鲜艳,格外耀眼,而他身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疾步来到她的身边

“好久没见你穿红色的衣服了,”张跃说,“你穿红色的衣服特别漂亮!新买的吗?”

“是,今天买的。”她声音很低,“我今天就是想穿红色的衣服。”

“为什么?”张跃轻声地问。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她声音依旧很低,然后接着说,“在一起的时候穿……红色的

衣服。”

前半句话在张跃的心底掀起不小的波澜,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话都会想入非非,更何况这样

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呢!

他笑笑,没再说什么,从军大衣的袖子里伸出了手,她就把那红色的绒线手套摘掉,把自己

纤小的手送入他的掌心里,他立刻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那只冰冷柔弱的手。那相握的

手便藏在绿色与红色叠加的袖管里,他的体温在不断地传送给她。

他和她牵着手来到冰雕游园,随着走动的人流观赏着一块块桌子般大小雕刻堆砌而成的亭台

楼阁和宝塔宫殿,冰块里面嵌着的彩色霓虹灯管造就了一个晶莹剔透、金堆玉砌、流光溢彩

、灿烂辉煌、奇异壮丽的冰雕世界,置身其中让人有种神秘感、虚幻感,仿佛人间仙境,世

外桃源,那种瑰丽鲜艳璀璨生辉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尽述的。

“啊,”张跃赞赏道,“真漂亮啊!”

“可是,”他身边的她却声音低低地说,“那是冰,冰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呵呵,”他笑着反驳她,“这么美好的东西,人们欣赏还来不及呢,怎么忍心去破坏它啊

?”

“那是你,”她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似乎还含有颤音,“你所代表的那种正人君子不会去破

坏,可就有那样的人见到美好的就想占有它,去破坏它……”

“你,”他突然感到她今天给他种异样的感觉,忽然看到她似乎打了个冷战,“你很冷吗?

他敞开了军大衣,把那红色拥进怀里,她就像个小猫一样依偎着他的臂膀,他们继续向前

走着。

在一处只有冰块堆砌、冰的中间没有空心的柱子前,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从衣袋里掏出

一枚一元的硬币,用力压在那冰面上,又把那枚硬币取下来,在旁边冰灯的光影的照耀下,

一个圆圈和其中的牡丹花就印在那冰块的侧面了。

“我喜欢这原始的东西,”她声音还是低低的,“没有任何的异物在其中,多好啊!可是,

这却不是能够用硬币来衡量的……”

“我忘记了,”他说,“你昨天已经看过了,你不喜欢看,那我们就回去,好吗?”

她没有回答,脚步如钉子钉在地上,可目光却越过这流光溢彩的世界,投向那并不遥远的地

方,那里是一片灰暗的轮廓。

“那是一片杨树林,”她的声音颤抖着,“就像我们那雪峰山上的杨树林,你带我去,好吗

?”

“你想家了?”他笑笑问,又答应她,“好,我带你去,傻姑娘,那儿可挺黑的!”

她默不作声,他们就向那个方向走去。

游人离他们越来越远,琼楼玉宇的冰雕世界也如童话般置于他们的身后,那片杨树林离他

们越来越近了。

墨蓝的天空特别晴朗,一轮圆月斜挂西天,淡黄色如凝脂般,那么明亮,使得周边的星星都

黯然失色。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空旷的白色的雪地比夜空更明亮。周遭竟是如此的寂静,只

有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到了那片杨树林,她从他的臂膀边脱开身,首先走了进去,他跟着她有一步之遥。

放眼望去,那一棵一棵的杨树在风雪中伫立,笔直向天,已经没有夏日那繁茂的片片树叶的

遮挡,月光从那树干间倾泻下来,沐浴着林中的一切,也沐浴着林中的人儿。她的手在一棵

树干上抚摸,又在另一棵树干上抚摸,在第三棵树干上,她的手不再抚摸了,而是背靠着树

,站在那里。

在这旷野中,在这片杨?林中,月光如水般在这红衣女孩的身上流淌着,远远看去,这是一

多么让人心动的画面啊!他悄悄地走过去,在她的身边,月光在她的眼中闪着光芒,他根本

无法抑制,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抑制那激动的青春情怀,捧起那张美丽典雅的脸,那张让他魂牵

梦萦的脸,吻她,深情而长久地吻她……

然而,红衣少女的脸上却落下一串串的泪珠,在她的眼前出现了活生生的一幕……

就在这片杨树林中,一个并不高大的男人从背后向少女走来,那少女猛然回头,惊诧万分,

“你,怎么会是你?张跃呢?……你要干什么?”

那个男子似乎并没有理会少女的惊觉,而是走向前来,口里不自觉地发出声音来: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我就是要得到你……”

说着的同时,那男子猛扑上来,少女倒下去了,任凭她如何挣扎,却也敌不过他的强壮……

丛兢从雪地上爬起来,一个趔趄,她的手从疼痛的下体中抽出来,一下子按在雪地上,她坚

持着站起身来,那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白色的雪,那冰冷的雪在体温的烘暖中又融化成了雪水,

红色的血液掺杂其中,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到雪地上,一个一个的小坑深陷下去……

此时,那个男人的双手来搀扶她,但被她愤怒而坚决地甩掉了,她勉强站起身来,那沾满鲜

血的手就又抓到那惨白的杨树干上,那被血浸染的树皮在凛冽的夜风中摇曳……

“喂!丛兢!”

丛兢忽然听到温柔在大声叫她,把她从往事中惊醒。她急忙顺着温柔的声音寻去,却看到温

柔的眼睛大得如牛了,特别是那黑眸子里像宇宙空洞一样想要吸入未知的一切。

“你怎么了?”温柔又问,“怎么不回答我呢?”

“哦,噢……”丛兢勉强笑笑,却发觉自己的眼角似乎多了些什么,心底掠过一阵痛楚,牙

齿上下紧咬在一起,她强控制着不让上下牙发出可怕的摩擦的声音,好一会儿,她终于能从

无比的愤恨中说出话来,“我在白日做梦。你问我什么问题了?”

“我是问你,”温柔继续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会有为了爱而终生不娶的痴情男人吗?

“为了爱?!”丛兢含泪的目光充满无限的恨意,轻蔑地冷笑了下说,“也许是一种歉疚吧

……”

“啊,”温柔感慨道,“那这歉疚的代价也太大了啊……”

丛兢又微微冷笑一下,内心深处一口元气却在心灵深处蔓延,似乎在抚慰着那久远的伤痕。

“真羡慕你啊,”温柔笑着说道,“有丈夫爱着,又有这么痴情的男人追求着,那是你的情

人吧?”

“那——是——他——自——己——的——事!”丛兢一字一顿地说,忽然发觉温柔正用一种

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瞬间,她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转而淡淡地说,“我有丈夫,有儿

子,还有这么伟大的追求,忙得很呢,哪有时间搞什么婚外情呢?”

而此刻,丛兢的大脑中立刻闪回张跃夜半出门和早餐桌边的失态,疑惑像无数的蚊子在周身

飞舞,时不时叮自己一口,让她烦躁不安,她总觉得张跃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