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那抹沉痛(1)

东方的天光向他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他本还生活在人世间,所以,他就只能朝着家的方

向走来。

猛抬头,在二十几层的楼房顶上,有个黑色的暗影在晃动,再仔细瞧瞧,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此刻正站在楼顶的边沿上,依如他一样在徘徊着……天哪!不要跳啊!

张跃的心一阵紧缩,定睛望去,却发觉那身影是如此熟悉。此刻那影子呆立在那里,只要那

么一倾斜,那人就将结束尘世间的一切了……忽然间,他看清楚了,那人是老赵!张跃连忙

向他猛力摇手,可是,那影子却纹丝不动地呆立在那里,张跃大叫一声:“等着我!”

于是,他飞速狂奔进入电梯,到了最顶层,从防火梯直奔楼房顶上,在晨光中,穿着睡

衣的那人还站在楼顶边沿上,晨风吹得衣服飒飒作响。

“老赵——”张跃压抑着嗓音道,“你这是干什么啊?快下来,危险!”

老赵默默地回转身,望着张跃,此时的张跃已经飞步来到他的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管我,”老赵声音沙哑地说,“我真想从这儿跳下去,一切烦恼就都结束了……”

张跃把老赵从楼边沿拉下来,两个人就在楼顶坐下来。张跃还在气喘吁吁,老赵却已是满眼

的浊泪。

“老赵,”张跃哀伤地劝慰他说,“千万别这样,我们还有家,还有老婆和孩子……”

“家?”老赵的眼里闪现着难以言表的嘲讽与失意,“老婆?孩子?”

正在此时,一个女人怒骂的声音在这无规则的韵律中冲向楼顶。

“死鬼,死鬼跑哪里去了?”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楼下传来叮叮咣咣锅碗瓢盆激烈斗争的声音,接着:

“你就这么没有本事?”

“好好的官位就被人家夺走了?”

“说什么机关调整,你把谁得罪了?要老娘我跟着你受苦?”

“笨蛋!蠢猪一个!呜——”

“我不跟你过了……离婚……呜——”

…………

含在老赵眼里的泪水随着这女人的怒骂声默默流淌下来,张跃忙对老赵说:“别跟女

人一般见识,妇道人家毕竟是妇道人家……”

“唉——”老赵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的啊……”

楼下女人的声音不再飞上楼顶了,两个中年男人就这样坐在那里,望着东方的太阳慢慢地升

起来,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

“走吧,”张跃开口道,“回家换换衣服,当一天和尚还得撞一天钟啊!”

“可是我不想回去,”老赵说,“待在这里,远隔尘嚣,多么好啊!”

张跃默默无言,呆呆地望着老赵说,“还是回去吧,我送你回去,之后,还得上班呢……”

说着,张跃拉起了老赵,向楼下走去。

到了老赵家门口,面对那厚重的防盗门,老赵没去开门,张跃犹豫了一下,终于去敲了房门

门开了,老赵的老婆游惠仍怒目圆瞪,看到张跃,脸色缓和些,但那脸上的脂粉却被泪水糟

蹋成像面粉糊般,身上那真丝衣裙衬得胸脯若隐若现,可真够时髦的。

“嫂子,还吵什么呀?”

张跃一边赔笑着进入房门,自认那笑容一定很僵硬,一边把老赵拖入家门。老赵一屁股跌

坐到沙发上,然后就蜷缩在那里,像个木雕,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正好,你来了,你们是好朋友,你倒是给我评评理!”老赵的老婆游惠看到张跃好像看到

了救兵,“他自己没本事,还怪我埋怨他!蠢货一个!”

这夫妻吵架本是经常的事,来人劝架也是常有的事,当斗争双方站在第三方的面前,有的夫

与妻能够在外人面前演出一手夫妻和睦的好戏,原因是夫妻打架属于内部战争,关起门来接

着再战,而有的夫与妻偏偏在劝架者面前吵得更欢了,彼此都在外人面前逞英豪,明明知道

自己的脸掉在地上,就是不肯捡起来。

“嫂子,”张跃听着这粗鲁的语言,眉头都似乎伸出了小拳头,他说,“有话慢慢讲,好好

讲,骂人可不是好办法……”

“谁骂他了?”游惠的声调高了八度,“笨就是笨!我本以为这一次调整他能升个副厅级什

么的,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处长位置也保不住了,还被派遣到外地去!让我跟着遭罪!”

这妇人真刻毒!张跃只觉得那个“笨”字仿佛穿线的针,顺着耳道钻入心脏,又被扯出来,

一滴滴鲜血似珍珠般在四处滴落。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再看那赵处长仍旧蜷缩在沙

发里,依旧如木雕般。房间里异常的静默,忽然,卧室里传来老人的几声苍老的咳嗽。

也许是女人骂够了,也许是女人骂累了,也许是那苍老的咳嗽声提醒了这个家里还有个

年迈的公公存在着,游惠转身进入自己的卧室里?了。

此时,赵处长站起身来,趔趄了一下,终于站稳了,他来到张跃的身边,说:“你回去吧…

…唉,真没意思啊……”

“你多保重啊!”

张跃拍拍赵处长的肩膀,除了这一句话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那千疮百孔的心。转身离

开房门的瞬间,他瞥见厨房的地面上,破碎的碗碴洒得满地都是。出了赵处长家的房门,张

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一步三个台阶向自己的家奔去。

掏出家门钥匙,还没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就开了,妻子丛兢轻轻地推开了门。

“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在这里好着急啊!”丛兢焦急地问,还没等张跃回答,她就迅速转身

步入餐厅,向厨房走去,伴随着她的身影,那利落的声音又从厨房飞出来,“你快点先吃饭

吧,我昨晚的实验刚刚做下去,今早得赶时间去,不然就又要前功尽弃了……”

张跃没有任何语言,就在丛兢急促的声音中进入家门,把鞋子脱了下来。此时,丛兢从厨房

出来,走到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