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北国冰雪节盛会,也许是因为冰雕的冰取材于冻结的江冰,而雪雕的雪
取自于空旷的原野上更方便,冰雕与雪雕都设置在郊外的无人居住的江岸边上。那一天的下
午,正在读大学的丛兢给同班同学张跃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看冰雕。张跃连声答应,可放下
电话颇感蹊跷——他听说昨天晚上她们几个同学已经去过那里了。也容不得他想许多,她约
他,他当然无比高兴陪她去。
在校园门口,少女时代的丛兢身着一件红色的过膝羽绒服。红色,让张跃的心灵为之一动
,他已经许久未见她穿上红色的衣服了,尽管夜色已黑,可那红色在银白色的路灯下,在冬
日地上白雪的映衬下,分外鲜艳,格外耀眼,而他身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疾步来到她的身边
。
“好久没见你穿红色的衣服了,”张跃说,“你穿红色的衣服特别漂亮!新买的吗?”
“是,今天买的。”她声音很低,“我今天就是想穿红色的衣服。”
“为什么?”张跃轻声地问。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她声音依旧很低,然后接着说,“在一起的时候穿……红色的
衣服。”
前半句话在张跃的心底掀起不小的波澜,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话都会想入非非,更何况这样
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呢!
他笑笑,没再说什么,从军大衣的袖子里伸出了手,她就把那红色的绒线手套摘掉,把自己
纤小的手送入他的掌心里,他立刻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那只冰冷柔弱的手。那相握的
手便藏在绿色与红色叠加的袖管里,他的体温在不断地传送给她。
他和她牵着手来到冰雕游园,随着走动的人流观赏着一块块桌子般大小雕刻堆砌而成的亭台
楼阁和宝塔宫殿,冰块里面嵌着的彩色霓虹灯管造就了一个晶莹剔透、金堆玉砌、流光溢彩
、灿烂辉煌、奇异壮丽的冰雕世界,置身其中让人有种神秘感、虚幻感,仿佛人间仙境,世
外桃源,那种瑰丽鲜艳璀璨生辉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尽述的。
“啊,”张跃赞赏道,“真漂亮啊!”
“可是,”他身边的她却声音低低地说,“那是冰,冰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呵呵,”他笑着反驳她,“这么美好的东西,人们欣赏还来不及呢,怎么忍心去破坏它啊
?”
“那是你,”她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似乎还含有颤音,“你所代表的那种正人君子不会去破
坏,可就有那样的人见到美好的就想占有它,去破坏它……”
“你,”他突然感到她今天给他种异样的感觉,忽然看到她似乎打了个冷战,“你很冷吗?
”
他敞开了军大衣,把那红色拥进怀里,她就像个小猫一样依偎着他的臂膀,他们继续向前
走着。
在一处只有冰块堆砌、冰的中间没有空心的柱子前,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从衣袋里掏出
一枚一元的硬币,用力压在那冰面上,又把那枚硬币取下来,在旁边冰灯的光影的照耀下,
一个圆圈和其中的牡丹花就印在那冰块的侧面了。
“我喜欢这原始的东西,”她声音还是低低的,“没有任何的异物在其中,多好啊!可是,
这却不是能够用硬币来衡量的……”
“我忘记了,”他说,“你昨天已经看过了,你不喜欢看,那我们就回去,好吗?”
她没有回答,脚步如钉子钉在地上,可目光却越过这流光溢彩的世界,投向那并不遥远的地
方,那里是一片灰暗的轮廓。
“那是一片杨树林,”她的声音颤抖着,“就像我们那雪峰山上的杨树林,你带我去,好吗
?”
“你想家了?”他笑笑问,又答应她,“好,我带你去,傻姑娘,那儿可挺黑的!”
她默不作声,他们就向那个方向走去。
游人离他们越来越远,琼楼玉宇的冰雕世界也如童话般置于他们的身后,那片杨树林离他
们越来越近了。
墨蓝的天空特别晴朗,一轮圆月斜挂西天,淡黄色如凝脂般,那么明亮,使得周边的星星都
黯然失色。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空旷的白色的雪地比夜空更明亮。周遭竟是如此的寂静,只
有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到了那片杨树林,她从他的臂膀边脱开身,首先走了进去,他跟着她有一步之遥。
放眼望去,那一棵一棵的杨树在风雪中伫立,笔直向天,已经没有夏日那繁茂的片片树叶的
遮挡,月光从那树干间倾泻下来,沐浴着林中的一切,也沐浴着林中的人儿。她的手在一棵
树干上抚摸,又在另一棵树干上抚摸,在第三棵树干上,她的手不再抚摸了,而是背靠着树
,站在那里。
在这旷野中,在这片杨?林中,月光如水般在这红衣女孩的身上流淌着,远远看去,这是一
个
多么让人心动的画面啊!他悄悄地走过去,在她的身边,月光在她的眼中闪着光芒,他根本
无法抑制,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抑制那激动的青春情怀,捧起那张美丽典雅的脸,那张让他魂牵
梦萦的脸,吻她,深情而长久地吻她……
然而,红衣少女的脸上却落下一串串的泪珠,在她的眼前出现了活生生的一幕……
就在这片杨树林中,一个并不高大的男人从背后向少女走来,那少女猛然回头,惊诧万分,
“你,怎么会是你?张跃呢?……你要干什么?”
那个男子似乎并没有理会少女的惊觉,而是走向前来,口里不自觉地发出声音来: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我就是要得到你……”
说着的同时,那男子猛扑上来,少女倒下去了,任凭她如何挣扎,却也敌不过他的强壮……
丛兢从雪地上爬起来,一个趔趄,她的手从疼痛的下体中抽出来,一下子按在雪地上,她坚
持着站起身来,那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白色的雪,那冰冷的雪在体温的烘暖中又融化成了雪水,
红色的血液掺杂其中,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到雪地上,一个一个的小坑深陷下去……
此时,那个男人的双手来搀扶她,但被她愤怒而坚决地甩掉了,她勉强站起身来,那沾满鲜
血的手就又抓到那惨白的杨树干上,那被血浸染的树皮在凛冽的夜风中摇曳……
“喂!丛兢!”
丛兢忽然听到温柔在大声叫她,把她从往事中惊醒。她急忙顺着温柔的声音寻去,却看到温
柔的眼睛大得如牛了,特别是那黑眸子里像宇宙空洞一样想要吸入未知的一切。
“你怎么了?”温柔又问,“怎么不回答我呢?”
“哦,噢……”丛兢勉强笑笑,却发觉自己的眼角似乎多了些什么,心底掠过一阵痛楚,牙
齿上下紧咬在一起,她强控制着不让上下牙发出可怕的摩擦的声音,好一会儿,她终于能从
无比的愤恨中说出话来,“我在白日做梦。你问我什么问题了?”
“我是问你,”温柔继续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会有为了爱而终生不娶的痴情男人吗?
”
“为了爱?!”丛兢含泪的目光充满无限的恨意,轻蔑地冷笑了下说,“也许是一种歉疚吧
……”
“啊,”温柔感慨道,“那这歉疚的代价也太大了啊……”
丛兢又微微冷笑一下,内心深处一口元气却在心灵深处蔓延,似乎在抚慰着那久远的伤痕。
“真羡慕你啊,”温柔笑着说道,“有丈夫爱着,又有这么痴情的男人追求着,那是你的情
人吧?”
“那——是——他——自——己——的——事!”丛兢一字一顿地说,忽然发觉温柔正用一种
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瞬间,她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转而淡淡地说,“我有丈夫,有儿
子,还有这么伟大的追求,忙得很呢,哪有时间搞什么婚外情呢?”
而此刻,丛兢的大脑中立刻闪回张跃夜半出门和早餐桌边的失态,疑惑像无数的蚊子在周身
飞舞,时不时叮自己一口,让她烦躁不安,她总觉得张跃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