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大叫着,手足齐上阵,张牙舞爪着,丛兢忙起身大声叫道:“张跃!快醒醒!”
张跃终于睁开眼睛,彻底从梦魇中醒来,再无睡意。
“你总是这样做噩梦,这样失眠,真不是个办法啊……”丛兢又躺下身体说道,“就那么个
官位,自古以来,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折磨致死呢……唉!要不,咱们也想想办法,挖掘
挖掘社会关系什么的,最好也能找个杆,不用撑杆跳它几阶,就是能够扶着它攀上你那‘心
梯’的一阶也行啊……”
徐戊宝的长篇短信息关于“健康”的之乎者也的汉字也在大脑里即兴跳起了街舞,丛兢
脱口说道:“我们这个年龄身体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你不能再这样,身体要紧啊!”
丛兢步入一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很特别,三面全是咖啡色玻璃墙壁,如流水般落地,配上
咖啡色的百叶窗帘,在这敞开式的一百多平方米房间里,咖啡色的方桌依次排列在窗边,此
时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在最远处的角落里,孙铎正向她扬起手臂。丛兢略一迟疑,而后从
容地向他走去,与他面对面坐下。
“遵照您的吩咐,”孙铎说,“我找遍了馨城,除了玩具店里能够找到六面透明玻璃房外,
再也找不到了,但不知这三面玻璃的咖啡厅的透明度是否达到了要求?”
丛兢笑笑,又环视了四周,窗外临街,车水马龙,偶尔行人从窗外花丛中走过。
“你笑起来还是那么让人着迷啊,”孙铎注视着丛兢道,“不要怪责男人犯错误,你自己本
身就是错误的根源,造物主造下你来引诱男人犯错误……”
“倒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了?”丛兢反问,温和的面容好似北方春季开化的江河上面还跑着
冰排。
“那倒不是……”孙铎揶揄一下后说,“当年,那完全是我的过错,人到中年,我也算体会
到了做男人的滋味,这男人大都是这样:男人二十哈巴狗,跟着女人到处走;男人三十是猎
狗,见着女人就想搂;男人四十是野狗,咬得一口是一口;男人五十是疯狗,带着伟哥到处
走;男人六十是死狗,只能摸摸小姐手。我嘛,想当年,二十岁的我当不成哈巴狗就突变成
一条猎狗,硬逮着了个美丽的小羊羔,品尝了最原始的滋味,自那以后,这原始的滋味在心
底扎下了根,时而像牛反刍似的,每次的咀嚼都有新意……”
“别说了……”丛兢打断孙铎的话,他这才发现在咖啡色的掩映下,丛兢的眼睛里噙着泪花
,“你牛反刍似的……什么新意……你知道别人被迫反刍的时候,忍受了多少的痛苦吗?”
“对不起,真对不起……”孙铎歉疚地说,“我能理解那种伤害,至今仍在你的内心深处刻
下阴影,否则,二十余年来你第一次约我还在顾虑我是否会再像当年那样无礼……所以特别
强调约会的地点这样透明……”
丛兢拿出纸巾吸了吸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孙铎看着丛兢落泪,二十年后还会因此而落泪,只觉得亏欠她太多,他又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辈子用什么方式能够补偿我的过错?你今日找我,有什么需要我帮
助的——我能够帮助的吗?”然后补充道,“我当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此时,服务小生端来咖啡和咖啡伴侣,孙铎看着丛兢把一块方糖放进杯子里,用小勺子在那
里搅啊搅个不停。
“你跟你们的厅长很熟悉吗?”丛兢把目光从旋转的液体表面转移到孙铎的脸上。
“是张跃——派你来的吗?”孙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他怎么会派我来呢?他不知道我来找你的,”丛兢诚恳地回答,“你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郁闷得很呢,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会……”
丛兢不再说下去了,留给孙铎也留给她自己各种悲惨的想象的空间。
“你担心他会像赵处长吗?”孙铎道,“那我的梦就将永远都不是梦了……”
“你——”丛兢愤然道,“你的心可能不是红色的……”
“若一个人的心不是红色的却还能活着,那我一定能够入载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孙铎却笑
着说,“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好吗?”
看着丛兢沉默,孙铎想着鲁迅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不能让这伟大
的至理名言在此刻实现,孙铎赶紧又说道:“真的,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你不是知道吗?那
次的雪崩,可是我一把拉住了张跃,他才没有葬身雪崩的……当然,那个时候本该结束的
梦却又接着做下来了……”
这倒是个真实的救人的故事。丛兢把孙铎强暴自己和他又救了张跃一命的两件事情放在天
平上称量,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砝码来比较,心内暗自慨叹:这男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
,集阴暗与光明于一身,你怎好用“好”或者“坏”来衡量呢?记得有谁说过:一个有魅力
的女人是女人们都会爱的类型,一个很棒的男人是作为同性的男人也很欣赏很喜欢的那种。
也难怪在他们的干部岗位调整时,他被提升上来。二十多年时光消逝,自己对他的意识还停
留在二十年前,今日却感到孙铎已经是个很成熟且有思想的男人了。丛兢正在那里暗自思量
调整二十年的时差,却听到孙铎又说话了。
“只要你开口,”孙铎语气肯定地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愿效犬马之劳,在适当的时机
,我会在厅长面前见缝插针的,张跃还是很有工作能力的,调整嘛,很正常,可是,职位没
了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正常的,张跃这样的结果我都没有料想到……”
“你真的不知道吗?”丛兢看了一眼孙铎,那眼神里还是能觅到真诚的,“张跃到底什么原
因没被安排职务呢?他没犯什么错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