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说起这件事来,我自己也很忧虑。几十年前有人请前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出任“教育部长”,我当时对他说:“梅校长,在台湾办教育不比在清华,你想做得好的话,宁可现在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将来历史上会认为你是教育界的大功臣。”那时候台湾的升学主义已经萌芽。教育以考试升学为目标,这一个错误的大前提,造成今天教育的种种缺失,说起来令人很难过。不用说像老庄这些古书肯定没人读。我到欧洲旅行的时候,巧遇一位在文化界享有盛名的朋友,我邀请他一起做一次欧洲的历史之旅,走访古迹。到希腊,我带他去看马拉松圣火台,到罗马看了竞技场,我告诉他,很多基督徒在这里被狮子咬死。他说:“有这回事情?”我当时真是大吃一惊,我说:“孩子,你好可怜,怎么这些事你不知道?”他回答我:“也许以前念过,但都是为了考试,考完了就忘了。”
我可以感觉到一位中学老师的痛苦,那真是痛苦!即使你肯教古书,学生的父母未必欣赏。假如我们的升学主义不变,这个危机比什么都大,将来会无可用之人。在沙特阿拉伯的时候,中国的孩子只能念阿拉伯学校或是美国学校,他们下午三点下了课,我就在办事处等他们。我们经费很有限,我帮他们漆椅子、钉桌子、漆黑板,我身兼校长、三班的主任、三班的教员。低班从“ㄅㄆㄇ”(注音符号,即中国台湾用的拼音,对应的汉语拼音字母为bpm)教起,中班从《三字经》教起,大班从《诗经》教起。到我走的时候,大班念到《左传》。那时候,孩子的家长认为我太残酷了,他们才从学校下课,又逼着他们背书。但是这些孩子们回台湾继续升学时,其他的功课赶不上,只有文史赶得上。我们当老师,尽最大的努力,学生们接不接受,那就在于他们自己了。
问:我的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我想教她读《三字经》,应该如何引导?
答:我们现在的文化是电视文化,假如做父母的把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间拿来教小孩读书,就像我父亲教我那样,抱在腿上,对我说:“来!我们背背《三字经》吧!”不逼迫小孩,哄着他们、陪着他们,他们还是能接受的。小孩子看父母伟大极了,父母说什么,他们都觉得是好的。只要不逼迫他们,让他们觉得读书是一种享受,就跟上去了。我觉得我从父亲处受益最多,也碰到许多好老师,到现在,我还很感激他们。所以趁着孩子小的时候,从会说话时就教起,不要忽视他们。
问:请问佛学中有关禅的基本书籍有哪些?
答:禅学最难懂了,假如你想看,刚刚我提到的《六祖坛经》,你把它看熟了、看懂了,就知道禅学是什么了。六祖一个字都不认识,但禅学在他手上才普遍化,才真正变成中国的东西。佛法原是很复杂的,但是到了中国,用中国的智慧,用老庄的根基把它中国化了,变成印度佛法和中国老庄合起来的一个结晶品。中国的书法家、画家、文学家、宋明理学家,没有不受禅宗影响的。几个月前我请了一位美国禅师卡普乐到中山堂演讲,一个外国人研究禅宗到那种地步,真是了不起。他说他到中国来寻根,因为学禅总要读中国的禅宗公案,这些公案影响后来的宋明理学家四五百年。如果我们懂得禅宗的话,读宋明理学,包括王阳明在内,非常容易懂。所以我劝大家把《六祖坛经》买来读读,不是信佛,主要是知道这是中国的宝贝,一个“儒”,一个“释”,一个“道”,这是我们的三条文化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