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与求学相关的新闻,让人感动。
一则是,一位九十五岁的老太太,创下了世界上最高龄的大学毕业纪录,从堪萨斯州立大学毕业了,与她二十一岁的孙女一起领了毕业证书。
老太太的丈夫在她六十多岁时去世了,当时她就开始在小区大学修课,修了三十多年,终于到堪萨斯州立大学修足了最后一堂课,拿到了历史学位。
自从这个“世界纪录”传出来之后,有记者跑到校园里去“堵”她。看见白发皤然的老太太拎着一只装着书的布袋,缓缓走下走廊,校园里每个学生都认识她,跟她打招呼。记者问她感想如何?她说:“我跟别的学生没两样呀,只要你别管我几岁。我心智清楚,身体也没问题的。”
九十多岁才从大学毕业,学位证书对她的功能性意义不大。但是,看来精神抖擞、享受求学生活的她,带给人们最好的启示是:一个人不管多老,只要有梦想,还是可以活得很好。
华人世界向来不重视老人的梦想。只觉得老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存够退休金、回家闲闲、含饴弄孙。老人如有梦想的话,也只剩下了出国走走(通常也无法一个人说走就走),等待孙子出生后,再等待孙子上大学,然后,再等待曾孙出生……
在我看来,人老之后,多数的梦想,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很少要靠自己的努力达成。
梦想一放在别人身上,与自己的实践力无关,常变成无法掌控的奢求,或是别人的困扰。自己也没有办法活得兴致盎然。
台湾最著名的一位追求梦想的老人家,首推王永庆。他老人家那么努力,绝对不是因为他的钱还赚不够。意志力与行动力,让他的心和脑一直保持在应战状况,他应该也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了“下一个目标”或挑战,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现代人受了理财杂志的影响,一到三十岁,只想要存够钱退休,并没有想到,是否有一个梦想,值得终生追求,或是,是否有一些小小梦想,在年老的时候,他真的能贯彻意志地做,让他在浑然忘我时,仍然像一个热血青年呢。
美国脱口秀天后欧普拉说:“我们可以非常清贫、困顿、卑微,但是不可以没有梦想。”这句话也可以改为:“不管一个人多么清贫、困顿、卑微或年老,都不可以没有梦想。”只要人生还有一点时间在,梦想让人活得久又活得好。
永不放弃放电的欲望
从大学毕业十年,如娟参加了第二次同学会。
第一年毕业时,大家还信誓旦旦地说,每年都要办一次同学会。但从第二年起,他们的班代嫁到国外去之后,就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毕业后的那几年,男婚女嫁,各忙事业,人生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同学的情分在人生中的比例,渐渐淡了。
在女生或男生占压倒性大多数的班级,似乎都很难持续性地办起同学会。或者也与传说中的“同性相斥”有关,不管当时感情再怎么好,似乎缺少了“好想看看你现在变成怎样”的关切。
如娟念的是文科,班上绝大多数是女生,毕业后第二次办同学会,是因旅居国外多年的班代,因病回到台湾治疗。痊愈之后,如获新生,发愿要找同学聚一聚。
十年不见,如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如娟好几天前就开始到少女装部门采买新衣服新首饰,当天一大早就忙着上美容院剪了个妹妹头,到了晚上,兴奋地赴约。一见面,碰到当时死党,她的一腔热血就被浇熄,死党阿妙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嘿,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
没有一个女人听到老字会高兴,就算有人陪她一起老也一样。
“有吗?哪里老?”如娟老大不高兴,“我的体重没什么改变,只有多了两公斤而已……”
阿妙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你以前裙子从来没有长过膝盖十厘米,以前你的脸也没有现在圆,最重要的是眼神,以前你的眼神发散着天真的光亮,现在呢?你的眼神里散发着柴米油盐的光彩……”
如果不是很了解阿妙的个性和说话方式的话,如娟真想一拳打歪阿妙的鼻子。
“看吧,那是因为我们变成了人家的老婆、妈妈、媳妇,恋爱的光彩已经失去了。喏,你看看阿芳和秀秀她们,一个还在求偶,一个重新恢复单身,她们的眼神,就像还会放电似的。本来她们对班上那几个文弱书生不屑一顾的,现在连对那些人也都会妩媚微笑了。”
“原来,是失去了放电的直觉。”如娟分享了她的体悟,“不管装扮再新潮,女人失去放电的欲望,就从眼神开始老了。”
这种感觉和米兰·昆德拉某部小说中的女主角的感伤很类似。她忽然想起,不知有多久的时间,走在路上已经没有人对她吹口哨了,那一刹那间,她开始感受到自己老了。
眼神虽老,如果觉得幸福,也是一种安定的象征,认了就没什么不好。
好女人不死心
依珊十八岁,在一个高职念高三。清秀的她的笑容比一般十八岁的女生少很多,她的母亲才四十岁,比一般四十岁的女人苍老很多。
依珊来自一个有案可考的暴力家庭。
母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二十岁就结了婚。也度过一段幸福的日子。
父亲的个性本来就冲动,年轻时当过一阵子的小混混,后来想要金盆洗手,却也因为学历不足和经历不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必须要靠母亲长期在附近的工厂打零工才能养活一家子。
父亲酗酒,一喝起来脾气更坏,回家就会找母亲麻烦,在小孩面前掌掴妻子,是常有的事。不管母亲顶撞或闪躲,最后总免不了吃一顿拳脚。打完了,酒醒了,跟所有有暴力倾向的男子一样,父亲就会向母亲忏悔,也会请依珊替他求情。
求过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依珊心里明白,父亲是不会改的。
母亲一直忍耐。在乡下地方,离婚是很难承担的事。连离婚也是父亲逼的。父亲跟巷口卖槟榔的阿圆嫂打得火热,邻里皆知。甚至公然带着那个女人回到家里。
那个女人逼父亲离婚,父亲逼母亲离婚。母亲哭哭啼啼,为了离婚,不知又挨打过多少次。后来还是离婚了。但是,原来的房子归母亲。父亲搬走了。
“很不幸的,阿圆嫂后来又和我爸分手。”依珊说,“有个晚上,我爸又笑容满面地买了礼物来看我们,要求搬回来,我妈同意了,她认为他一定会改,他知道自己错了。”
母亲的理由是,孩子还是要有父亲。之后的和平维持不到一个月,依然酗酒的父亲,又开始暴力相向。
某一次,母亲被打成重伤,差点送命。依珊为母亲申请了保护令。母亲终于带着她和弟弟搬离了那个家。
好女人不容易死心。她们有传统美德,以忍为尚,心又软,总以为守得云开就可以见月明。
忍耐度太大,太为他人设想,于是把大好人生反反复复投在同一个灾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