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杀出一条血路来,深圳人靠的就是这种开荒牛的精神。
.一辆辆的士从安子面前驶过,但安子不知道只要自己一挥手,的士司机就可以把她带到想要去的地方。
她还不熟悉都市的这种现代化节奏。
天快黑时,急得想哭的安子走到了往“蔡屋围”方向去的3路公共汽车站前。
安子拎着一个鼓鼓胀胀的行囊,挤上了公汽。
安子下了车,向站旁的一个年轻女孩打听去荣峰电子厂的路,却被那女孩生气地斥之为“老土”。
安子莫名其妙。
在乡下,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一律被尊称为“阿姨”的。
后来安子才知道,深圳的姑娘是喜欢被人称为“小姐”的。
被人叫“阿姨”,那无异于说她老,她自然不高兴。
看来,城里人的评判标准也与乡下人不一样。
等安子七拐八弯找上那家电子厂时,已是华灯初放的晚上7点。
正是上下班的时间,一群群年龄与安子相仿的打工妹从火柴盒似的厂房里嘻嘻哈哈笑闹着走出来,旋即一个个又拎着热水瓶、水桶、脸盆冲进洗澡房;而食堂门口则排起了长长的队,瓷碗被汤匙敲出的打击乐直灌安子的耳膜。
没有一个人留意安子的到来。
安子用客家话怯生生地向人打听表姐李丽萍,一个个摇头不多说一句话,各顾各地干着自己的事,不知是听不懂安子的话还是不想理她。
安子走进了旁边的一间铁皮房,她看到房内排满了上下层铁床,大概容纳了60多人。
有人在整理着床铺,可能也是刚到的。
安子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房里面蒸笼似的,又热又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这时,一位刚要出门的女孩友好地向安子告诉了表姐的住处:前面一栋的6楼。
女孩说的也是客家话。
女孩热情地帮安子拎起沉甸甸的行囊,行进到水迹斑斑的楼梯。
过了多少年后,安子竟然不能忘记这件小事。
而且她对她的这种不能忘记不胜惊讶。
她承认,至今她还不能准确地说出这件事有什么深刻的内涵与底蕴,也无法为这件事的审美或价值作出清晰明了的评估,她甚至无法对这件事之所以长留心中作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演绎或诠释。
也许,生活本身所涵括的内容总是比理论更形象更繁复更多元,而确定与归纳难免会使生活受到割舍与伤害。
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许多次惊心动魄的暴风骤雨,但留在记忆深处的却可能是另一种温煦的风、柔柔的雨。
人的一生可能见到过许多勃放的鲜花,葳葳的树木,但最让人感动的却可能是一次小草努力的抽芽。
人的一生可能经历过许多喜怒哀乐,但最能拨动心弦的却可能是那一次次温暖轻柔的抚摸。
它就像那徘徊在周围的微风、润物细无声的小雨、柔弱却显示着顽强生命力的青苗,让人体味着另一种人生的存在。
这温暖的感觉浸润安子的心许久,她常被它逼问得扪心自问:你曾向迷路者伸出你的友谊之手吗?你给予了对你也许并不重要,但却是别人所急需的一把力吗?又一个女孩提着半桶水从安子身后追了上来:“你是李丽萍的表妹吧!”女孩说她叫丽丽,是同安子的表姐同一天进厂的。
她们同吃同住但不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干活。
丽丽说李丽萍下午3点半就请假去接车,没接到人,刚回来。
丽丽从送安子下楼的女孩手中接过行囊,一同走进表姐的住处。
安子见到表姐的时候,街边小店里的电视机里已在播“新闻联播”了,一问表姐,才知自己下车的地方和表姐电报中告诉的地方错了位。
“我差点想去报社登寻人启事了!”安子笑着捶打表姐。
安子坐在表姐的床上,环视四周:室外的过道上拉着几条铁丝绳,上面晾满了背心、裤衩、衬衣、胸罩,水滴了一地;室内60来平方米,搭了两排12张上下铁床;有人在房子里用电饭煲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