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敢大声哭,更不敢回家。
别人能适应,我为什么不能适应呢?安子总是这样问着自己。
在这个时候,对于安子来说,忍耐是一种承受,一种默默地克制,一种无声的等待,或者说是一种追求的策略。
一个追求更大成功的人,不得不忍受小的失败和牺牲。
半个月的实践,安子已经能在流水线上熟练地作业了。
插件的手指高速地、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活像家乡的鸡吃碎米。
在社会转型的初期,一切都还不太规范,不少工厂往往靠增加工人的劳动时间来提高工厂效益。
在这一阶段,工厂的工人上班8小时觉得不正常,上班12小时反倒是正常的。
所以休息的时间对打工妹来说格外的珍贵,不说冲凉,就是上厕所也是一路小跑。
天天如此。
深圳海上世界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风靡深圳,是游客必到之处,是中国第一座海上旅游中心。
有一次,安子的公司停电,临时放假半天,工友们欢呼雀跃。
安子和许多打工妹结伴到海上世界旁的沙滩上玩丢手帕的游戏。
困了、累了,大家围坐在一起,互相依靠着,唱唱歌,讲讲笑话。
一个苹果分成好几块,你一口、我一口,一瓶饮料大家传递着喝,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
安子所在的小区里有3幢宿舍楼,住了五六个厂的打工仔、打工妹。
有电子厂的、纸箱厂的、水袋厂的、绣花厂的,冲凉房和食堂都是公用。
因为食堂的饭菜既贵又不卫生,打工妹们很少去。
安子只到食堂吃过一次饭,结果闹了肚子,从此再也不敢问津。
安子在深圳经常有饥饿感,这是在家里从来没有过的事。
原来安子和其他打工妹常吃的是市场上最便宜的菜,诸如土豆、萝卜、青菜、冰冻小池鱼,就这几样每天变换着花样吃,只要能把肚子填饱就行。
安子像一粒无人采撷的种子,被环境限制着,又被环境改变着。
我的生命像一朵蓓蕾,它所有的芬芳都储藏在花蕊里安子给家里写信,没谈自己的工作如何辛苦,只说如村子里有人从深圳回家,让他们带些吃的东西来。
妈妈当然是心疼女儿的。
村子里每每有人从深圳回来,妈妈就叫他们带些家乡的梅菜干、猪头肉、猪耳朵什么的,还带上安子特别喜欢的春菜。
后来妈妈还特地从老远的梅县赶到深圳来看望安子,每年至少一次。
同宿舍的梅姐整天哭丧着脸不说话,好像跟谁都有仇似的。
梅姐大约30来岁,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
她在厂里资格最老,是厂里的拉长。
宿舍里的人谁都不敢惹她。
梅姐喜欢看书,无论再忙再累,她睡觉前总要看一会,这倒使安子对梅姐产生了一份好感。
安子自己也是一个读书迷,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竟然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像她一样地爱看书,就如同在茫茫的戈壁滩上看到了故人。
她于是有意接近梅姐。
慢慢地,梅姐接纳了安子,偶尔会邀安子去逛街,请安子吃糖水、甜筒之类的东西,还把她喜欢的书送给安子看,这让安子有些受宠若惊。
安子善解人意,很快就被梅姐引为知己。
梅姐把自己写的日记让安子看。
梅姐的日记本里剪贴着一些印花,拼凑成很好看的图案。
“宿舍的灯,熄灭了,只有我的手电筒还亮着。
躲在被子底下,我又一次翻看着自己的日记,怀想在家的小女儿,我的心在流泪,在奔腾……”
安子从梅姐的日记中,从梅姐忧伤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满腹心事。
梅姐结了婚,有一个小女儿。
丈夫是一位开长途车的司机,在一个大雨天出了车祸,被撞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