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时候,简桢跟周海珊交换了一个会意的微笑,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天简桢过得很忙,收到许永纯发给她的吕莹和Lucy两个人的工作职责描述的时候,她才忽然想到关于运营经理的那件事。如果她得到了这个职位,那么意味着她将会是许永纯的上司了,作为HR的负责人,许永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职位的设置?她会不会也对此有兴趣?应该不应该跟许永纯谈谈呢?
只是,谈什么呢?
试探许永纯的心意?提前得到许永纯的谅解?
前者太虚伪,后者太草率,毕竟只是周海珊的一个提议,也许得到这个职位的会另有其人呢。
简桢在EPF这两年,因为升无可升,所以抱定了安心做好手里工作的念头,一直心无旁骛的。此刻,一个这样的机会,可能会把两人难得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彻底打乱,这让她从内心里感到不安起来。
“Jessie,”像是听到了她的心思,许永纯打过电话来,“那两个Job Description你看完了吗?觉得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简桢忙定了定神,赶紧说:“没问题,我觉得可以。”她忽然觉得有点心虚,想再说两句什么,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许永纯在电话那边也欲言又止,似乎同样有话说,停顿了一下,才说:“哦,那好吧。谢谢,我发给Stella了。”
挂了电话,简桢惆怅地想:为什么一切不能像原来一样呢?
作为美资企业,每年临近圣诞的时候,简桢都要配合销售部给一些重要客户准备圣诞卡片和礼物,今年礼品的预算也额外追加了,周海珊就如同一个豪气的财神爷一般,有求必应,不计成本。渐渐大家都看出来,没有总部实权人物的撑腰,她是做不到这样的大手笔的。
她雷厉风行的做派给了所有人信心和压力,据说开销售会的时候钱永强抱怨EPF产品的单一和高端路线影响了市场占有率,周海珊立即就说:“我可以从Adams那里直接申请一笔特别预算,请你给我一个计划,我们用这笔钱来做什么解决你说的问题,是做专题市场调查,是购买市场分析数据,还是加强市场部建设。同样做冷冻食品的,如果通用磨坊公司可以靠湾仔码头实现本土化和扩大市场份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不要怕想法太超前、梦做得太大,全世界都看好中国这个市场,我们不能守着这么大的蛋糕饿死。你尽管想,我来帮助你执行。”
结果就是钱永强从此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私下里颇有怨言,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
周海珊要回香港了,“Jessie,我要到1月10号才回来,这段时间,办公室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事,及时让我知道。”周海珊殷殷地嘱咐简桢。
“嗯,放心吧。”简桢点头,心想,能有什么事。她不在,所有人肯定都趁机躲懒,这一个月,大家都累坏了。
临近月底,很多vendor来结账,简桢要核对完才能把账单转给财务部。今年缺了吕莹做帮手,好多事要亲历亲为,简桢只怕忙中出错,所以格外小心。
她正仔细看着当月的IP话费清单,Lucy忽然来敲门,手里拿着个盒子:“你的快递。”
这是个略有些奇怪的包裹,收件人处只写了Jessie,发件人那里是一个陌生的上海的地址。简桢疑疑惑惑地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Christian Dior的Hypnotic Poison的香水礼盒。是谁,会送她这款名为“蛊惑”的香水呢?
在盒子的底部,有一张小小的“Merry Christmas”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TIM。
简桢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向了心脏,让她手脚发凉,喘不过气来。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恼怒,她一时想不明白,TIM怎么会知道她的地址呢?
她有心打电话去问他,又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踌躇间分了神,心里也静了下来。
当然他是可能知道她地址的。在酒店里出出进进一个星期,会场门口一直写着公司的名字,稍加留心上网搜索一下就是。简桢拿过包裹箱,也照办煮碗一番,搜出来的结果是“上海KS医疗器械贸易有限公司”。盯着这个名字愣一会儿,那个她记忆里渐渐模糊到只剩一个微笑的TIM,忽然变得立体起来。
他本是一个游离于她的世界,几乎像她用想象虚构出的人物,现在这样贸然地插足她的生活,让她有些害怕,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男女间游戏的高手,每一步都有他的深意。
“蛊惑”他说。
只是,谁又是谁的蛊惑?
这一场欲迎还拒、你退我进的探戈,谁又是谁的领舞者?
脚边就是碎纸机,把那张卡片放进去,她就不必继续踌躇。他是个识趣的人,这次探路若没有了下文也不会再来。
只是,然后呢?
她将继续上班下班营营役役期待能早日结束跟新老板的磨合重新回到数年如一日的工作当中,她将继续在每周六给父母电话让他们知道她还活着没有生病并不打算独身只是暂时还没找到理想伴侣,她将继续星期六大扫除星期日做瑜伽每个月剪一次头发,她将继续等待苏西许永纯这样的朋友在工作之余见爱人之余抽出时间与她相聚。
是的,一切都会继续。
这一天跟那一天,这一年跟那一年,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理智、原则、坚守、信念,没有什么敌得过寂寞。
纠结了3天以后,简桢回到家,终于坐在客厅里,拿着手机,准备拨出这个电话。
想到她不知道是第几个这样被他纳入彀中的,心情不是不悲壮的。
“喂?”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简桢的脸不由得红了。
简桢清了清嗓子:“我是Jessie。”。
Tim轻轻笑了:“你收到我的礼物了?”
“嗯。”简桢轻声说。
“我这两天一直有些担心,怕这样做会吓到你。可是我有个感觉,如果我不这样找你,你大概是永远也不会找我了。”TIM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简桢只觉得一边耳朵痒痒的,仿佛有人在向里面轻轻吹气。
简桢本来一直挺直了腰坐着,此刻不由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举着电话,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是说“你说的对” ?那何必又没骨气地打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