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议选在嘉里中心,定下这个酒店中间费的周章不亚于那次搬家。简桢看遍了北京的五星酒店,看环境看客房看会议室看报价,层层上报层层批复,一顿饭一顿饭地定菜单,一个会一个会地确认房间、时间、设备、茶歇小食,简桢跟酒店宴会销售部的Yuki开玩笑说,开完这个会咱俩可以结婚了。
Yuki接了简桢的电话后一直在大堂里等着,碰头后带她去看晚上准备开PARTY的偏厅。桌椅都已经错落有致地摆好,中间留出了活动的地方,花新鲜芬芳,桌布浆过雪白,门口的指示牌醒目清晰,简桢满意地笑了,说:“挺好的。”
Party6点开始,简桢利用难得的一点空闲时间在商场里闲逛,Lucy从机场打电话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奇科娃接到了,很顺利的就出关了。”简桢松了口气,真是个好消息。“你这两天辛苦了,回头星期一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倒休一天吧,我帮你跟Shirley说一声。”简桢觉得这小孩不错,不像一般的新人眼高手低的。“哎呀没关系的,到时候再说吧。”Lucy得了夸奖,开心地挂了电话。
为期一个星期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简桢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总部几个大佬的秘书都在,有的简桢是打过交道的,忙上去打招呼.
Fay是美国总部的行政经理,是个五十出头的优雅女人,过来亲切地拉着简桢,为她介绍其他人。Adams的特别助理Helen是个年轻的长着小苹果脸的美女,言谈间非常爽利能干的样子,两人还是第一次见。简桢待Fay走开,半是认真半是恭维地对Helen说:“没有想到能担负这么重要职务的人这样年轻又美丽,真是意外。”Helen很开心,说:“你也是啊。”
简桢正忙着说话,Yuki忽然打电话来:“亲爱的,前台告诉我你们有一个客人no show。我们今天满房,这样的话,房费我们要照收的。”简桢以为说的是Wilson,奇怪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的房保留到明天中午12点,今天房费另算。”Yuki说:“我说的是杨树森那间,不是Wilson。”
简桢忙挂了电话去找杨树森,好不容易等他跟别人的交谈告一段落,她过去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还没去check in啊?”杨树森这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不住了这次。”
简桢心里觉得不快,为什么总做这种last minute(最后一分钟决定)的事。简桢说:“还要用你的房卡签单呢,你干吗不住啊。”杨树森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反正我肯定不住,我那间房你住就是了。”简桢有点生气,在这儿一耗一天也就算了,她家这么近,连夜里的时间也要搭上吗?
杨树森看出简桢脸色不好看,但是他又实在不想让简桢知道他不住的原因是老婆不高兴。公司里这么多人,简桢是唯一不怕他的,她尊重他的领导地位,工作上从来都按流程办,在别人面前跟他讲话的时候也从来都是温良恭俭让,但是私下里,对他有什么不满意都挂在脸上,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也许这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吧?不过她跟徐迪正相反,徐迪当着人经常给他下不来台,单独相处的时候倒是满温柔的……
“你都不住我干吗要住这里啊?”简桢低声嘟哝。
“这个会不是你当家吗?中国这边总要有个人来盯现场啊,那肯定就是你啊。”杨树森耐着性子说。
简桢想要跟他再争取一下,电话又响了,还是Yuki:“亲爱的,前台又催我了,你那边怎么样啊?”简桢叹了口气:“你让他们等一下,我马上过去,这间房我住。”
简桢也没理会杨树森,抬腿就往前台跑,一会儿向大家介绍中国公司同事的时候就差她一个人那才腻歪呢。
嘉里中心确实是个好酒店,地毯很厚很软,在简桢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摔了出去。
简桢大约只用了0.1秒的时间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还好她已经拐过了偏厅门口,同事们应该没有看到,外面大厅散座颇有几桌正在用餐的客人,简桢没有勇气抬头。
她一路涨红着脸,表情之沮丧绝望让前台的职员用最快的速度帮她办完了入住。往回走的路上简桢尽量目不斜视地穿过餐厅,心虚地觉得大家可能都在看她这个倒霉鬼。好在她赶上了杨树森致欢迎词和介绍中国公司员工。
等大家散开以后,简桢径直去问候晚到的Melissa:“这两天过得好吗?”Melissa笑说:“挺好的,不要担心我,我在哪里都不会觉得闷。”她拉着简桢说:“Jessie, 你跟Stella还没见过吧?”
Melissa说的Stella,是EPF香港总经理周海珊。EPF在香港没有工厂,只是把当地作为一个亚太地区物流中转站,所以EPF香港的规模并不大,跟EPF中国有合作往来,周海珊本人还是第一次来北京。
简桢赶紧笑着跟周海珊打招呼,对方四十出头的年纪,打扮得非常精干利落,五官清瘦,没有化妆,一双眼睛很是凌厉。
周海珊对简桢说:“我们EPF做行政的都很能干,Jessie,你这次会议接待做得非常好,我们大家都很感谢你呢。”这番夸奖,当着Melissa说出来,对简桢来说是double credit(双倍加分),她不由得对周海珊好感顿生。周海珊见识很广,又是EPF的老臣子,对总部的人都颇为熟悉,由她在中间穿针引线,三个人聊得非常开心。
简桢应酬了一圈,抽空叫Lucy过来,嘱咐她替自己盯好,赶忙回家取了随身的行李准备打持久战。
第二天一早,简桢提前来到会场,确认投影仪和麦克风都没问题,查看了准备的茶点,Yuki给她在门口摆了桌椅,她开了电脑坐在那里浏览邮件。
“请问辉瑞制药的会是在这一层吗?”简桢正对着电脑屏幕默默傻笑,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她慌忙抬头,看到了一双会笑的眼睛。
“啊?”她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那人又笑了:“我是想问辉瑞制药的会是不是在这一层。”
“我不知道哎。”简桢喃喃地说,“我不是这个酒店的。你去问问餐台那里的服务生好吗?”简桢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来问她,因为她穿得很像大堂经理吗?但是她记得这个声音,前天在咖啡厅听到的那把好听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男人味,就像这个声音的主人——浓眉下有双深邃而懒洋洋的眼睛,面孔俊朗,下巴刮得趣青,身上有很好闻的古龙水味。
“好的,谢谢。”他冲她一笑,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