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简桢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她双手冰冷,却异常地灵活,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到:

“Stella,我不知道你说的包庇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Sam真做了什么被我发现,我早已经汇报给总部,不必等今天你来问我。我跟他不是朋友,我也并不信任他,但是说话要讲证据。我经手的唯一一项大的采购是办公室装修,全部标的下来还不到100万,坦白地讲,这些钱全部给我,我也不会放在眼里,我是不可收买的,又何必去包庇Sam做什么手脚。是EPF赋予Sam绝对的财权和决策权,我能做的就是严格照章办事,尽量减少工作环节上的漏洞,这之外的事,不是我的责任。”

简桢一口气打完所有的文字,重新看了一遍,心情还是无法平静。她知道她的语气很冲动,态度也很强硬,但是她觉得自己一个字也没法更改。周海珊的指责让她非常屈辱,她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周海珊看似无意的那一句询问:“听说你跟Sam是同学?”也许她从来就没相信过她。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周海珊会把她跟杨树森联系在一起,那是一个简桢瞧不起的、无法尊重和认同的男人,而在周海珊眼里,他们已经成了一路货色。

简桢发送了邮件。她知道,也许有一天她会为自己今天的冲动后悔,但是此刻,她做不出第二个反应。

邮件发出,周海珊那里不再有回复。

简桢一时冲动,本打算来个鱼死网破,现在突然被釜底抽薪,反而没了主张。

是周海珊被激怒了吗?是她被驳得哑口无言了吗?那么简桢的答案是否算做通过了呢,还是周海珊会给她进一步解释的机会?

此刻简桢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是放是收,好像都是错,总不能再写信去挑衅或者认怂,事情就僵在了那里。

简桢这里一消停,她的宁静忽然衬托出了周围的喧哗,她发现,除了她,大家都很忙。

她不记得往年的情形,放在以前这是不是正常。今年,这种闲适忽然有了别的意味,似乎人人都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共同进退,而她成了局外人。

她看着陈久同动作过大地走来走去做忙得不可开交状兼训斥下属,她看着钱永强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有时候连午饭都不去吃,她看着徐迪带着会计出纳一本本地翻财务记录,她看着吕莹除了在各部门跑来跑去就是在电脑上奋笔疾书……

简桢有点心慌了。

本来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但是这次偏偏鬼只在屋子四周飘来飘去,来去无踪。

她觉得非常的孤独。

甚至,她开始怀疑。

难道自己做错了?为什么看起来,只有自己,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她心里觉得有些混乱。

公司里似乎人人如常,简桢痛恨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轻松而没有心事。是他们根本不需经过这样的折磨,还是他们轻松地过了自己那一关,继而过了周海珊的关?简桢无从知晓。

简桢期待有人作她的同盟军,她相信大部分人不会喜欢公司里起什么风浪,也许,他们跟简桢想的一样,而这样,周海珊就知道她这么做是错的。

只是,这个期待,太过渺茫,也无法证实。

叶天几次在MSN上震她,她都无心理会。她觉得无从诉说。是诉苦、求助、倾诉、示弱、示强?好像老是差着那么点意思。

叶天索性打来电话:“在忙?”简桢叹了口气:“现在不方便,晚上回家再给你打电话。”

她只觉得无限压抑,在办公室里已经没法静心坐下去,于是跟Lucy打了个招呼:“我约了人。” 收拾了下东西就匆匆出门。

她约了林浩宇。

林浩宇本来是有点怕见简桢的,但是又不好拒绝,于是就说好办公室见。在自己的地方,林浩宇比较能把握情绪。

跟简桢3个月没见了,她好像比上次黑瘦了些,看起来更娇小了,眉宇间却藏着心事。

林浩宇觉得很心疼,他有个冲动,几乎想拉着简桢的手说:“宝贝儿你嫁给我吧,我再也不让你那么辛苦。”

不过简桢会嘲笑他吧。

所以他只是说:“稀客稀客,快坐。”

简桢赔笑:“这段时间很忙吧,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她很少跟他这么客气,林浩宇觉得有些心酸,两人到底是生分了。

简桢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来,递给林浩宇:“还是上次我们装修的那个合同,你再帮我看一次,到底有什么问题。”

林浩宇有点讶异,接过合同,“怎么又调查这事了?上次不是没查出什么来过去了吗?”

简桢不想讲太多,疲惫地把头靠在沙发上:“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又在问,我想来想去,可能有问题的也就是这个了。”

林浩宇把合同扫了一遍,差不多一年前简桢就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说有人向总部告发她老板经济上有问题,其中提到在装修上有以权谋私的行为,总部向简桢查证,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她不懂的行业猫腻,来找林浩宇商量。

合同林浩宇看过,现场林浩宇也去过,听简桢讲过来龙去脉,觉得不过就是她老板卖朋友个人情,把工程给了朋友。但是既然报价最低,用料和质量也没什么问题,旁人就说不出什么来,至于她老板中间收没收回扣,既然没抓住人现行,就不能作为罪状吧。

简桢具体怎么回复的林浩宇不清楚,但是好像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