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些人来说,赋予意义的抱持功能存在于一些特定的人身上,而不是存在于制度或抽象的理想之上。在试图理解极度悲痛的过程中,马瑞斯(Marris,1982)提出,对一些人来说,失去挚爱之人无异于失去存活于世的所有意义和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挚爱之人的功能不仅是作为依恋对象,还作为运载器,运载那些包容并且建构生活的东西。因此,失去抱持之人的体验仿佛是毫无目的、毫无地点地在宇宙中坠落。(然而,并无证据证明,被制度或观点所抱持在价值、健康或成熟方面或多或少要胜于被人所抱持。理想化的事物和人是一样脆弱的。)
他人的这种赋予意义的抱持功能通常只在个体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出现了危机或遭遇严重破坏的时候才变得清晰起来。例如,在大屠杀中,人类世界中所有的理性和可预测性都停止了,人们就不得不寻找被抱持的方式。
雷切尔
20世纪40年代早期,雷切尔出生在匈牙利的一个小村庄中。3岁的时候,她目睹了父母被谋杀的过程。那个时候她并不明白她的父母是犹太抵抗运动的斗士,但是她记得人们的谈论,谈论收留她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她母亲原来的一个女仆(南妮)来到她这里把她带回家中。一年后,这个女仆和她的家人也被杀了。
“南妮、她的丈夫和我都在外面野餐。我们听到了盖世太保的声音,他们让我躲在毯子的下面,我记得我非常害怕。盖世太保踏上毯子,把他们带回屋子里。我记得我听到了很大的声音,但我还是待在毯子下面。过了很长时间,我走进屋子里。屋子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墙壁上也空空如也。我记得我看到他们仰卧在地板上,我感到很害怕。这是我在整个战争中感到的最强烈的感觉。
早上,她姐姐来了,在灌木丛中发现了我。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告诉我这些人不是好人,是对抗耶稣的。她说她会把我当成她的孩子来抚养,她给了我一个十字架带着,并从未让我走出这个院子。
虽然有这些混乱,我还是感到有人非常关心我、为我担忧。我记得那种被抱持的感觉。人们不怕麻烦地来照顾我,使我继续存活。我知道在我的身边发生着很多牺牲。我多次听说我的母亲请求南妮把我带走并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来抚养。我的母亲担心她不能躲过战争之劫。我并不能确切记得我的母亲,但是我记得她的头发,我还记得那种被抱持的感觉。在那段时间里,尽管所有人都变了,我却一直有一种被关心的感觉。”
当雷切尔5岁的时候,纳粹发现了她并把她关进了集中营。她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只是因为她要被用在一次医学实验中。在集中营中,一个失去自己孩子的妇女依恋上雷切尔,这个妇女尽她所能做到的一切来做雷切尔的安慰者。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直到这个妇女也被杀害了。
战后,雷切尔被一对英国夫妇收养,在她的体验中,这对夫妇是冷酷并且无爱心的。这对夫妇的婚姻是麻烦频出并且充满暴力的,他们希望她这个收养的可爱女儿能够成为他们之间的调解者。在回顾过程中,雷切尔现在能够明白养父在某种程度上期望她这个“孤儿”能够成为秀兰•邓波儿。而雷切尔看上去显得瘦小、体弱、头发稀少,而且非常恐惧饥饿,因此无法学会餐桌礼仪。她从最开始就感到养父对她有很深的排斥感。然而,她的养父母确实在经济方面给她提供了帮助,并且使她有可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在很短的时间里,雷切尔学会了在她的新世界中,要“达到目标”所需要的东西。她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被人喜欢,因此她着手系统地打造自己,使自己变得可爱。她成为一流学生并且很受欢迎,但她从未谈及过去的生活。她将自己经历中更为“真实”的部分埋藏在内心,这一点使她无法与任何人建立深层次的情感联系。“一旦我学会按照伦敦中上阶层的规则来游戏的时候,我就证明自己是个做梦的小孩。我从未谈及大屠杀,也从未谈及我的内心世界。我将他们愚弄的团团转,按照他们的规则游戏人生,从中我得到了一些堕落的快感。”
当她17岁的时候,雷切尔离开了她的养父母,搬到以色列。在那个理解大屠杀并为犹太人而建造的故土上,她找到了她感觉能够建立真实生活的人和社会价值。与那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以色列男人在一起,雷切尔第一次感到足够踏实,能够开放她自己,与他人建立真实可信的联系。她感到了足够的“抱持”,能够结婚,有小孩和朋友,拥有一份助人的职业,并努力用尽其他每个人都努力用的方法来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