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高度强调个人主义精神的时代,人们变得羞于需要他人。构成我们这个时代精神核心的治疗信息已经变成了独行其事、关注自我。心理学理解自我胜似理解人与人之间的联结。
患者们经常会问我:“可是,我能对丈夫有何期待呢?对朋友又能有何期待呢?是不是我变得太贪得无厌、期待太多?我所需要的是否是其他人也都需要的呢?或者,我的失望就是‘生活本貌’,我只能接受它?”作为治疗师,我们已经学会对这些问题闪烁其词。我们不回答,因为我们不知道答案。如果我们确实回答了,我们的回答也是出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体验,而不是出于可能给我们以指导的任何科学。但是,作为关系方面的理论学家和专家,我们应该能够做得更好。
然而,越来越多前来求助的患者不是因症状而来,而是因“生之痛苦”而来(Yalom,1989);而且这种痛苦很多都可以追溯到他们对与他人的联系的失望上。当我们拥有一个关于我们内心生活的可行的理论时,则仅仅通过使用心理病理学语言就可以描述人们之间的关系。需要他人的支持被定义为“依赖性”;为他人的幸福忧心忡忡被视为“共同依赖”的征兆。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我们现在可以轻松地谈论性,我们也能直截了当地谈及金钱。但是我们却羞于张口谈及爱。
我们如何思考爱的问题对于我们的同一性和我们对自身生命意义的探询具有重要地位。然而,每个人(以及每种文化)对于爱的思考是千差万别的,对于爱这种现象思考的重点也千人千面。因此,即使我们能够克服我们的羞涩去谈论爱,我们也将发现我们对爱的理解是不同的。当我们竭力弄清楚这些差异时,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穷于表达这些意义。在我们急于去理解这些症候的构成时,我们在对那些给予生命意义和活力的事物加以概括化的方面就没有投入充分的注意。表达成人关系的言语在哪儿呢?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当我们长大成人,我们是如何需要他人的呢?
本书试图开发一种反映人们彼此相互联系的具有一致性的模式,我描述了人们实际上是如何去做的、他们在关系中是如何感受的以及他们在关系中的需求随着时间的流逝是如何发展的。
在与很多人谈论在他们生命里程中的关系时,我发现人们与他人联系的方式具有令人惊讶的多样性,一些人会看重特定种类的关系,而另一些人则更看重不同的关系体验。我的使命是勾勒出一幅关于人际之间联系方式的探索性的地图,这样我们就能够更方便地思考这些关系并更好地去理解我们与他人相互之间的需要。
工作的来龙去脉
在研究女性的同一性过程中,我越发为关系在人类发展中的核心作用所触动,同时我也发现要使这种摆在我面前的关系现象变得有意义,我所能借用的理论工具是少之又少。于是,我开始阅读我们伟大的思想家在关系方面的论述,同时对一些人进行访谈,谈论那些在他们自己的关系中对他们影响最大的事情。本书就是这样一种尝试,试图整合现象和理论,用现象说明理论,用理论解释现象。如果高度、宽度和深度是事物的三个维度,那么当关系从内部呈现出来,它的维度是什么呢?在我们自己的发展过程中,我们是如何与他人相处的呢?
我所凭借的理论主要来源于精神分析的客体关系理论和自体心理学方法,也包括发展心理学家的一些工作以及其他一些作者的工作,这些作者的工作能够推动我的模型的发展。由于空间的限制,我的关系模型与社会心理学文献中关于人际吸引和家庭治疗文献之间可能的交叉问题留待他人来思考。在这里我没有介绍这两方面的研究工作。
就这一方案的现象学方面来说,我使用了深度访谈法来帮助我更清晰地思考“存活体验”。我的方法并不是正规的研究方法,而更像是一种试图能够更好地倾听人们描述自己的人际关系感受的方法。在就人际关系进行访谈的过程中,我所做的第一步是让访谈者画“关系空间”图,在图上圈出在他们的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人。开始的时候,我询问他们在5岁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空间看起来应该是怎样的,然后以5年为一间隔递增直到现在的年龄。这些图画构成了深度访谈的基础,这种深度访谈是关于每个图表中的每个人对被访谈人曾经的重要性。什么是关系氛围?什么是重要时刻?随着被访谈人的年岁增长,每个人的重要性是如何变化的?(有关这些访谈的更详细信息或关系空间图的具体形状,请参阅本书后面的附录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