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座谈会发言(2)

这样说是不是太过贬低了中国传统史学的功用呢?希望并非如此。但很显然,在西方社会科学的相关知识传入中国以前,我们看不到有哪部传统史学著作曾致力于此。这是因为,中国传统史学不具有工具性特点,无法像西方社会科学那样,发明出一种虚拟的结构,并由此衍生出相应的模式、过程、因果关系、互动系统之类的解释工具,因此它对带有整体性的太过复杂的多数历史问题,更多的只是满足于片断的、表象的或过程的描述。而今天,历史的解读仅仅停留在表象和过程的描述上,哪怕对一些人物的研究十分深入,也是不够的了。今天,我们只要想对以往的历史进行解读,就势必要借助于西方社会科学的某些理论和方法。不借用西方社会科学纯粹虚拟的结构,不对历史做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面相和系统的区分,不使用国家、民族、阶级、族群等概念来定义不同的人群,不运用所有制、生产方式、利益关系和××主义等等概念来界定不同人群之间的联系特性……就不可能处理任何复杂的历史课题,甚至无法将散落的看起来各自孤立的事实,有条理地组织起来,做出合理的解释。打一个不很准确,但可能形象一些的比方,中国传统史学和受到西方社会科学影响的近代以来历史学之间的区别,多少有点像中西医的不同。西医治病有解剖学为依据,有化学及物理学为基础,它可以利用科学的分析检测手段,对疾病的病灶、发生的原因和发病的程度,做出比较确切的诊断,因此对疾病的研究、诊治和预防分门别类,条理清楚,用药及施治针对性极强。而中医治病主要凭借的则是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辩证观念和医生个人用药的经验,凡病皆辩证论治,用药多在求人体内在之平衡,其治病的手段虽有许多西医不可替代的重要特点,但从现代医学的角度,中医需要借鉴西医之所长,不言自明。

如今的历史学必须要借鉴西方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并不仅仅是出于所谓“宏大叙事”的需要。传统史学同样以谈论帝王将相为其所长,西方史学如今也格外注重最基础的社会史的研究。借鉴之必要,是因为历史学是以史料为建构历史真实的基本前提条件的。而相对于任何一段具体的历史而言,史料都不可能是完整的,且选择哪些史料和节取哪段文字来说明历史,都要视研究者的主观而定。因此,历史研究固然强调客观,但完全否认主观的存在,反对任何价值上的判断,却是难以做到的。而当我们试图解释某些具体的历史问题时,只要它稍一涉及价值判断,我们就不可能仅仅凭借史料来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