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坐在克莉斯多对面,饶有兴致地读着星巴克的保险福利手册。星巴克的医疗保险似乎涵盖很广,连牙科和耳科都包括在内——我在JWT做到高级主管都没有这样的保险待遇。
我满怀希望地抬头看着克莉斯多:“员工子女享受这些保险吗?”
“你有几个孩子?”
“五个。”我说。心想,我原先说“四个”是多么顺口呀,而现在是“五个”了。
克莉斯多大笑起来。然后她和善地微笑着,说:“你挺忙的啊。”
“是啊。”
我不想多说什么。工作面试的时候解释这些太复杂了。
她带着肯定的语气,接着说:“嗯,你的五个孩子全都可以享受保险,只是打上一点点小折扣。”
我如释重负。我这么急迫地想找个工作,主要是为了我最小的孩子乔纳森。他可没有错,错都在我。
我是在健身房认识苏珊的——乔纳森的母亲。为了每天都有理由出门,我被解雇后不久就开始去健身房了。于是我就有了起床出门的新理由——做运动。
有一天早晨我正躺在垫子上休息。这间房有时候用来上瑜伽课,不过当时房间里正巧没有其他人。苏珊走了进来,显然她先前没注意到我,还以为是个空房间。她大哭着靠在了墙上。
“你还好吧?”我问道。和这种感情丰富的人在一起,我感觉不太自在。
她吃了一惊,不过还继续哭着。
“我哥哥得了癌症,就快死了……活不了几天了……”
“真可怜。”我说着,从自己的蓝垫子上坐起来,准备离开。
“就在去年,我父亲因为肺癌过世了。”
“可怜。”我重复了一遍,站了起来。我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又觉得在她这样悲痛的时候不能弃之不顾。
我走近了她。
“别伤心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些话,“你很快就会开心起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开心。”
苏珊抬头看着我。她个子很小,差不多才五英尺多一点,一头浓密的黑发,长着褐色的眼睛。我有六英尺多,头发稀疏,长着蓝色的眼睛。我们俩对比鲜明,呆在一起无疑是对奇特的组合。
苏珊拭去了泪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什么?”她仿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些荒唐的话从何而来呢?
但我还是重复了一遍:“你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悟。
我准备走了。
“我喜欢做瑜伽的男人,”她说,“可以展现柔韧性。”
苏珊和我的关系,就这样从彻头彻尾的错觉开始了。她误以为我对瑜伽很感兴趣,其实不然。我不喜欢伸展运动——那反而让我感觉更僵硬了。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刚强不屈——坚硬的身体,刚毅的精神,顽固的情绪。我喜欢老歌,我墨守成规。至今为止,我对自己的过往一切满意。苏珊对于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还一无所知。她在瑜伽房遇见我,就以为我是个肢体灵活、感觉敏锐的人,能够感知生命更深邃更纯粹之处,仿佛我是个睿智的宗师。
有时候,人们错得离谱,简直可笑。
苏珊误解了我,我也误解了苏珊。我以为她悲伤无主,需要宽慰和保护。可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个颇有成就的精神科医生,有很多热情的病人。
我以为她需要我。
她以为我能帮助她。
可是我们都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