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现实的打击(6)

实在太疯狂了……但我想,或许这种疯狂自有章法。

克莉斯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白日梦。“迈克,你要记住这些咖啡的不同点,这是很重要的。”我没有时间再沉浸在哲学的自省中了。铃声敲响了,我要开始战斗了。是争分夺秒地努力起来的时候了,而不是在那儿沉思。我的新工作就是努力满足顾客的要求。我不能再花那么多时间去缅怀过去、感怀所失去的,能跟上现实的脚步才是莫大的挑战。

我发现在星巴克挑战并不在于我自身,而在于服务于他人。

克莉斯多脸带认真的表情,把我当作一个渴求咖啡知识的学生,给我讲起课来:“苏门答腊咖啡来自印度尼西亚,是荷兰人数百年前引进的,它属于我们所谓的‘烟熏度较重’的那类咖啡。”

我又注意到了“我们”那个词,又回想起琳达•怀特和她解雇我时所说的“我们”。而克莉斯多也提到了“我们”。

“这是我们欢迎所有新伙伴的方式,”克莉斯多解释说,她向我挨近了些,仿佛向我吐露一个重大隐私似的,“我们把咖啡视为自己的事业。星巴克咖啡就是我们的称号。因此我们欢迎所有能品味咖啡和拥有咖啡故事的新伙伴。”

克莉斯多回过身去,微笑着,我也冲她微笑。此刻她的面容那么积极、那么欢快,即使是她原本显得冷淡的褐色眼睛,此刻也闪着愉悦的光芒。她说话的时候,我更发觉她的聪明才智和热情洋溢——至少是对于咖啡事业。而且我还觉得可能——只是可能——克莉斯多的确想给我一个机会来证明我自己。

我品着醇厚的苏门答腊咖啡,开始觉得自己能够把握一点星巴克了。我爱咖啡,我也喜欢学习事物的历史。我扫了一眼柜台后面的伙伴们,都在辛勤工作,却又很享受其中。他们都那么年轻,其中又没有一个白人,所以我想,或许我应该像自己所喝的这种咖啡一样,成为那类非常突出的人。

店门开了。一个面色阴沉的非裔男人走了进来。他身高足有六英尺多,肌肉发达,穿一件黑色T恤。他头上包着块做旧的包头布,在我看来活像一副现代版海盗打扮。他留着唇须,下巴上也有点胡茬。要是以前,他就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类人。

克莉斯多喊他:“嗨,凯斯特,过来认识一下迈克。”

凯斯特慢慢走到我们桌前,我注意到他额头上有点瘀伤。他伸出一只大手。

“嗨,迈克。”他用低沉的男中音说,接着他微笑起来。他的微笑改变了他的整张脸,使我突然感觉受到了欢迎。其实他似乎比克莉斯多还要热情。为什么呢?难道因为他更自信可以掌控我?他一定不会为了上了年纪的白人而费心。

“凯斯特,你的额头怎么回事?”克莉斯多指着他的额头。

“踢足球。”

“踢足球?”

“是啊,我几个哥伦比亚的朋友叫我踢足球……他们觉得我踢得很好。那是自然。”凯斯特笑着说。

但克莉斯多很快又回到手头的工作上了,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冷酷的职业表情。我感觉克莉斯多总喜欢将事情置于自己掌控之下。“迈克是我们的新伙伴,”她向凯斯特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你愿意做他的训练指导员吗?”

我有点明白了,在星巴克,没有人会命令他人做任何事。大家总是会说“你能帮我个忙吗?”之类的。

“当然可以。”凯斯特答道,“我换好衣服马上来。”

他走后,克莉斯多又朝我挨近一些,仿佛很机密的样子,对我说:“凯斯特来这里工作之前从来不笑。他领着一群坏……”她停下来,好像觉得自己对我说太多了,她回身过去,整理了一下头发。她有很多性情: 轻信,容易相信别人,认真,欢快,专业,慎重——现在她又变得很慎重了。

凯斯特又过来了,他围着一条绿色的围裙,戴着黑色的星巴克帽子,可看上去还是挺有恫吓性的……直到他微笑起来。克莉斯多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

“我再给你们端些咖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