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终于有一个女同学来到我家,这是我所联系的同学中唯一一个来看我的。我对她的感激之情自不言说。没想到2005年的春节,时年27岁的她因为患抑郁症竟然从二十层楼上跳下去,结束了自己年轻如花的生命。我才发现这个女孩所留给我的,留给世界的竟都是美好的回忆,她自己患有抑郁症,却还在温暖和关怀着别人,可惜……如此纯美的生命却香消玉殒!怎不令人肝肠寸断!
记得那天提起我联系过的其他同学,她告诉我:“说,汪洋又来北京了,她找我干什么呀?是不是要我给她找工作呀……”我才恍然大悟!为何他们都那么忙!是啊,当年我汪洋之落魄困窘尽人皆知,如今再返北京,岂不就是瘟神再现,一个大麻烦大负担?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主动沾染?
唉唉唉!惭愧!岂知我并无半分要投靠于谁的奢望,不过仅仅想请他们吃一顿饭而已!
是的,刚到北京的大半年,除了哥嫂,真的连想请客吃饭都找不到人赏光。有时想改善一下生活,孑孑一孤身女子去到饭馆,形容不是凄凉就是鬼祟,也是食而不知其味。
2002年北京的冬天,清冷肃杀,风“呼呼”地吹过来,在墙的缝隙间,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到五点,天就黑了下来。多少个黄昏,我独倚窗边,望着满目的萧瑟,不由抱紧胳膊,独自紧拥着,紧拥着……寂寞。
寂寞,那半年,我空前绝后地理解和感受了什么叫“寂寞”,我也从此学会了忍受寂寞,战胜寂寞,享受寂寞。
人唯有在独处时才有机会更深地走入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灵魂对话,我感谢2002年的北京,以绝对的寂寞和孤独来迎接我,让我在别无选择的情形下,抛却了任何形式的作秀,最大限度地接近自己的本真。
如今我当然有了很多新的朋友,然而,不管任何熟人来到北京发展,不管多么忙,我一定第一时间赶过去见他!虽然孤独和寂寞也许更有利于他心灵的成长,我还是愿意让初到异乡的游子尽可能获得一点点友谊的慰藉和温暖。
我已经三十岁了,没有可值得炫耀的青春;我没有社会基础,不认识任何达官显贵,伯乐要人,没有人会来发现我,提携我,更没有一个现成的舞台虚位以待,以供我长袖善舞;我没有钱,口袋里那几张菲薄的钞票相对于挥金如土的大北京是那么寒酸。是的,在这座诸多中国人,尤其是文化人向往朝圣的国际大都市,三十岁的汪洋除了一个两岁的等待着我抚育照顾的女儿,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有我自己!
我相信自己作为一个人,自身的修养、底蕴、才华、勤奋和努力,这,就是我最大的,谁也夺不走,抢不去的财富!就是这份自信的支撑,让我勇于一无所有来到北京,决心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我不能确知这个城市能否承载和容纳我的梦想,这座陌生的城池,能允许我飞得多高,但是,我是自由的,再没有人有资格来牵绊和捆绑住我飞翔的翅膀。飞不高,是自身的能力和才气不足,是机遇和运气不够,技不如人,我认命。但是,人为地强硬地把我的翅膀捆住不让我飞,我不甘心!自从十八岁考上电视台做节目主持人,在长久的年月里,我都以当一名出色的节目主持人为终极目标,然而,由于客观因素的制约,我的主持才华一直未能得以充分的展现和发展。如今继续操持旧业,在北京的某家电视台的某个小栏目混个小主持人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主持方面可供发展的潜力和空间只能越来越小,如果没有能够跃入极高的主持层面,即知识型主持人的层面,就以年轻貌美做资本,很快就会走入穷途末路。再则,在一个职业上厮混了十年都未能入佳境,甚而未能真正登堂入室,就好像和一个人谈了十年恋爱都死活走入不了婚姻,既如此,就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所以,主持人未必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更未必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在我身上,还有一项最锋锐的利器,那就是我在文学上的天赋和才华!文学是我最初的梦想,虽然由于电视的介入而一度“退居二线”,但文学在我的生活和生命中从未稍离。我曾戏称,电视是我的“老婆”,是责任和义务,要安身立命,要建功立业。而写作是我的“情人”,没有任何承诺和责任,也没有任何功利的期许和要求,纯粹因为爱她,喜欢她而走近她,因为意趣相投而长相厮守。相较于对电视的咬牙切齿,气急败坏,不成功便成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写作的感情更纯粹,更潇洒,更自如,没有功利心,没有烟火气。
虽然在过去长久的年月中我并不曾以写作为主业,但从童年开始,文学就已浸润我生活的每一寸空间,浸润进我的血液和生命。我相信自己在写作上的才华和潜质。所以,我当即决定,让电视和写作的关系颠倒个个儿!主持梦暂置一旁,以写作为主攻方向。我想,如果有一天我重返屏幕,?定是因为我已成长为一个有实力有成就有话语权的作家!那时候,我不再是传声筒,不再是喉舌和花瓶,人们不会再介意我的年龄、形象、音色音质、吐字发声……而只会关注我的思想,关注我要表达什么!否则,我不会再轻易投身电视主持界!2002年的深秋,我的转身是如此的决绝和彻底!我放弃了故乡,放弃了婚姻,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放弃了主持的梦想,放弃了旧有的一切。我选择了北京,选择了自由,选择了写作,选择了用文字去飞翔!对于我的人生,这是又一次历史性的转折。十二年前,我在父亲的灵堂里被粗暴地剪断了脐带,剪断了少年的幸福、快乐、无忧无虑,从此独自踏上了艰难挣扎的漫漫苦旅,十二年后,我自觉地挥舞利剑,再次剪断了脐带,剪断了与过去一切的联系,以独立自由的姿态,再次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