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姑且称之为“杨君”好了,就这样不经意地走了过来,在我毫无准备毫无预感的情形下,走进了我的生活。
当他站到了我的身边,我才发现他身量很高,大约有一米八几,精神的头发,浓眉大眼,不是咄咄逼人的漂亮,却有一种温文儒雅、亲切朴实的气质。
看到我,他似乎微微一怔。而我,亦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只觉这张脸,这份气质再熟悉不过,几乎要像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时那样惊呼出声:这个哥哥我见过!可究竟在哪里见过,却说不上来。
我们一行人沿着河畔,浩浩荡荡地向“空谷佳人”走去。
他知道青的眼睛看不见,紧张地不停提醒我们,小心,这里有台阶!小心,有一颗小石子……我笑了,安慰他说,“放心吧,我已经这样搀扶着她走了好几年了,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绝没问题。”
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惊讶和感动。
因为我们走得很慢,与前面的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阿姨等人拼命在前面叫他,他左右为难,不知是该跟上大队伍还是继续陪着我们慢慢走。我说,“没关系,你们先走好了,我和青慢慢来。”
他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下朝前走了,可他不断地回头张望,显然是有些恋恋不舍。
这天晚上,大家在咖啡馆的演艺厅轮番上台作秀。青兴致很高,我也十分凑趣。当我在舞台上演唱时,我看见他随意地坐在舞台前的台阶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像个年轻而潇洒的大学生。国内有些身份和地位的中年男人总是要摆出一幅老成持重的派头,唯恐失了面子和身份,断不愿如此随意地坐在地上,而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男人往往保有较多的童心。他就这样自然地坐在地上,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我感觉到他眼中有着某种闪亮的东西,似乎隐含深意。
“晚会”结束,大家意犹未尽,相约明天中午继续聚会。夜风中道着“再见再见”,我看见他的脸上显出某种怅然若失的神色,我担心他会提出送我回家,很多男人初次见面都会如此要求,我要花很多工夫来婉言谢绝。但他没有。他只是很君子地说,“明天请务必把你的书带一本给我。”我点点头,就此作别。
第二天中午,我到达餐厅门口,杨君和作协的一帮朋友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我从手袋里把书掏出来,默然地递给他。他把书拿在手上,快速地翻了一遍,然后转过头,深深地,温柔而专注地望了我一眼。这温柔的一瞥如同万钧雷霆,在一瞬间里猛地撞击了我的内心,仿佛内心里有某种物质被搅动,我赶忙心慌意乱地跳起身来,仓促地跑到门口接青去了。
由于杨君是主宾,当仁不让地坐到了首席,我和青坐在下席,正好与他正面相对。
我发现他一直在盯着看我,明目张胆的,毫不掩饰的,一眨也不眨地。每次我抬起头来,都会迎面“碰上”他专注的眼光,这时候,他便会轻轻而坚定地颔首示意。我有些稀奇,有些不安,也有些恼怒。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盯着看,也不是一次两次,犯不着大惊小怪。可是,像他盯得如此执著,如此认真,如此专心致志,倒是没见过!我打赌他一顿饭下来只顾着看我了,什么也没有吃。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肆无忌惮地死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看,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个君子之所为,至少是不礼貌的!也许我该勃然大怒,或拂袖而去。可是,他的神色是如此的坦荡朴实,大义凛然,全无半分好色之徒的猥琐和淫亵,见到我的目光也绝不躲闪,只是极其诚恳地点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