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麻将桌的我选择用文字去飞翔(10)

气喘吁吁地在大客车上坐定,我不经意地往车窗上一瞥,不由怔住了!车窗上的人影头发蓬乱,胡乱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有很多散发凌乱地垂下来,面上未经洗漱,睡痕犹存,看上去落魄而憔悴!

是的,早上因为时间仓促,也因为医院里没有洗漱条件,我竟然从床上爬起就直接跑出来了!一身衣服在狭小的病床上翻滚一夜,早已皱皱巴巴,仿佛刚从咸菜坛中取出!

脸没洗,牙没刷,头发没梳,衣服没换。实在没想到,一向视容颜为生命的我,哪怕住院也要抹上胭脂口红,保持良好形象的我居然会这样邋遢这样狼狈,比一个卖菜的大姐、挑粪的农妇尚且不如!恐怕家乡的人看到此时的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屏幕上那个光鲜时尚的主持人!

我不由卷起嘴唇,自嘲地苦笑起来。

马不停蹄地赶到脑瘫医院,走道里已挤满了前来求医的人群。我们带了很多个包,什么女儿的衣服,奶粉罐,奶瓶,喝水杯,尿不湿,核磁共振的图片,以及零散的一些物品,林林总总,一字排开,竟然占据了半个走廊!

孩子她爸愕然地看着脚下的一堆杂货,看看手里病兮兮的孩子,再看看蓬头垢面,状若女鬼的我,愣了半晌,才从口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他妈的怎么跟逃难一样!

那一刻,我又想哭又想笑,只觉这一句评语贴切不已!他妈的跟逃难一样!可不就是吗?

我向单位请了长假,准备带孩子踏上寻医问药的漫漫征程。此去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都是没准儿的事。电视梦想灰飞烟灭不说,或许我从此就将永远地离开工作岗位,离开社会大舞台,在孩子的病榻旁辗转一生。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是,钱!孩子的治疗费用,每年至少要花费十几万元,而当时的我,全部积蓄加起来都不够十万元,还不够一年的治疗费用!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金钱的可贵。如今,钱就是孩子的前途!就是孩子的希望!但是,就算有了足够多的钱,“脑瘫”也是无法医治的,无非是通过物理刺激,学会一些简单的生活自理能力。无论我们母女多么努力,她将永远是弱势群体里最弱的一员,未来迎接她的,只能是无休无止的歧视、偏见、冷漠、伤害……

那个仲夏的夜晚,我像一个喝醉酒的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马路上。一辆汽车“嗖”一下奔过来,险些撞到了我身上!我呆呆地望着汽车的尾尘,突然想:如果自己没有下意识地一躲,而是往车身上轻轻地一偏……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便无可遏制。

是的,当生的愉悦不复存在,死亡便会以绝美的姿态诱惑你!

我清晰地看见了死神神秘莫测的微笑,这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我,要向它走去……这生死抉择的一瞬,孩子纯真的小脸猛然浮现脑海,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却仿佛看见她挥舞着小胳膊,凄厉地哭喊着:妈妈!妈妈!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猛然一惊!是的,我不能走!不能走!我颓然退回到人行道上,冷汗涔涔!任性的了无牵挂的走是奢侈的,我没有这个权利。生命不再只属于我自己,还有更弱小的生命在依赖着我,我可以放弃生命,却不能放弃责任和牵挂!我要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为我可怜的孩子支撑起一片天!这是我在孩子患病后,第二次想到自杀。我庆幸自己在生死抉择的关头,勇敢地选择了坚强,是的,我不能当生命的逃兵,不能被厄运打倒和击溃!

父亲的病,让我从孩子成为大人,女儿的坎坷,让我从女孩变为女人。这是上天对我的历练和考验。由此,我抛却了骨子里固有的虚荣和轻飘,软弱和娇气,不再为风花雪月的“小资情调”矫情地作态流泪,寻死觅活,而是,在人生的大风雨面前,挺直了脊梁,努力顽强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