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轻狂枉少年(2)

十七岁的我,十分孤独。

我渴望拥有一个同性的友谊,渴望有一个死心塌地无话不谈的小姐妹,如今俗称“闺蜜”。我以为两个人的世界便可以抵御外界一切的风雨。我总是对班上某一位女孩子心仪,把心爱的物品送给她,饿着肚子省下早餐钱请她吃东西,明明同在一间教室却巴巴地写了信跑到邮局去投递,然后看着她从生活委员的手中接过信,眉毛惊诧地一挑。我的巴结讨好虽然能取得一些短期效应,最后却总是遭遇挫败。我像一个笨拙的追求者,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我羡慕那些女孩,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我常趴在窗口,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手拉手的女孩,共同吃着一个面包,或是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内心里充满了羡慕。后来有同学告诉我:“汪洋你那时多么清高啊!总是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高深莫测的形象,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屑一顾!”这是多么天大的误会呀!我是那么渴望得到同性的友谊,可我不知道怎么融入,我觉得她们的周围都有一层铜墙铁壁,将我隔除在外。虽然也有女孩走近过我,但却不能长久和忠实,她们总是很快又有了其他的女伴儿,令我的内心充满了失落感和挫败感。以至于在我此后的一生里,总是顽强地寻找忠实又执著的感情,我想不管他其人如何,哪怕一无是处,我只需要他对我完全彻底的忠实,他的情感世界只能有我一个人,这就够了!我害怕分享。这就是少年的孤独造成的情感饥渴,后遗症是不自信,和不自信带来的对一个人完全占有的欲望。一个女孩如果有十分优点,而她显露了五分,在所有人眼中,她一定非常优秀又有亲和力,人见人爱。如果她显露了八分,则会遭受同性的嫉妒和厌恶,沦为不受欢迎的人。如果她不懂节制,竟然把聪明展露个十足十,则会男女共愤,群起而攻之。

不幸的是,少年的我就是一个不懂得含蓄与节制的人。所以,我不但没有十分要好的女伴儿,连男同学也对我敬而远之。十七岁的我,就这样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军用黄书包,包带儿老长老长,在膝盖弯儿一搭一搭,一副特立独行的桀骜模样。为了显得深沉和忧郁,我紧绷着小脸,刻意装出无所谓的清高和漠然,可我的眼睛却燃烧着狂想和激情。

未来像一个七彩斑斓的万花筒,闪烁着无与伦比的耀眼的光芒。里面有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精彩和新奇!少年的我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越过中学的障碍,纵身一跳,投入未来!

未来是不可知的,可知的是一定比现在更丰富、更精彩、更富有情趣。十七岁的我,有什么理由不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十七岁的我,却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奔向一个永不再醒来的噩梦。就在我自以为到达人生快乐巅峰的时分,命运已经把我的人生底色悄然改变。就像一曲恢弘华美的乐章,突兀地插进一个休止符,优美的乐曲戛然而止,取代的是无穷无尽的重压和伤害。

穿越十几年岁月的尘沙,我清晰地看见那个秋日的下午,有着贵州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十七岁少年汪老三步履轻快地走在大街上,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天空是蓝的,那种浓郁得仿佛要滴下来的蓝,几抹白云悠然地游来荡去,轻烟薄雾一般,美得实在有些太不像话。走在大街上,我的心情是欢欣的,满胀的喜悦似乎要挣破胸膛,欲与周围的每一个行人分享。

那一天,我获得了当地中学生文学大赛大奖!

我按照想像中琼瑶小说女主人公的形象,花十元钱买了一匹紫色的软缎,在纸上画出草图,请裁缝做了一条长裙,大幅的裙摆,拦腰系了一条带子,宽大的“水袖”飘飘欲仙。

颁奖大会热烈而隆重。电视台记者扛着硕大的摄像机跑来跑去,报社记者的照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我穿着这条“很琼瑶”的紫色长裙走进会场,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显摆地甩着一头垂及腰际的乌黑长发,昂然地从人群中招摇而过,仿佛明星走在通往奥斯卡金像奖的星光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