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了,乌鸦也得四处觅食像上班族,然而一晚一晚,它们照旧回到记忆之城,即使这城并没有发出“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之召唤。“回家”,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四百年的阳光,四百年的冬日,荒废而固执。
而我,我上一次回家还是夏天。北京城这么广大古老,我从东到西,跨越城市,去赶一班去南方的火车。经过一条荒废的河,河边有胡乱生长的苇,一小丛蜻蜓无所事事地飞。我闭上嘴一言不发,虽然我很想说“师傅师傅,请你停一下车,我想看一眼它们是不是红蜻蜓,有没有透明美丽的羽翼。”
小时候,音乐课上教过这样一首歌:“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姐姐出嫁去远方,现在好不好……”小小的心,觉得这歌好奇怪,难道不能给姐姐写信打电话吗?为什么要拜托给蜻蜓?时常在傍晚的湖畔,大声唱起歌来,蚊围着人,蜻蜓也围着人,像两三层光环围绕。歌里即使有哀愁,也被打蚊子的“啪啪”声惊碎了。
到现在,我终于也成为出嫁去远方的姐姐,才知道,异地与故乡,家与家,那么近那么远,我总在不停离开不停回来。乌鸦有巢,蜻蜓有宿处,我的家,却永远在火车票的那一端。
走在每一位母亲的情怀里
在这一瞬间,她们看到的不是我,
而是她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
那天是周末,春日的黄昏有新榨橙汁的颜色与气息。老早就说好了要和朋友们去逛夜市,母亲却在下班的时候打来了电话,声音里是小女孩一般的欢欣雀跃:“明天我们单位组织去春游,你下班的时候给我到威风糕饼店买一袋椰蓉面包,我带着中午吃。”
“春游?”我大吃一惊,“啊,你们还春游?”想都不想,我一口回绝,“妈,我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我没时间。”
跟母亲讨价还价了半天,她一直说:“只买一袋面包,快得很,不会耽误你……”最后她都有点生气了,我才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一心想着速战速决,刚下班我就飞身前往。但是远远看到了那家糕饼店,我的心便一沉:店里竟是人山人海,排队的长龙一直蜿蜒到了店外,我忍不住暗自叫苦。
随着长龙缓慢地移动着,我频频看表,又不时踮起脚向前面张望,足足站了快二十分钟,才进到店里,我站得头重脚轻,饿得眼冒金星,想起朋友们肯定都在等我,更是急得直跺脚。春天独有的暖柔的风绕满我周身,而在新出炉面包熏人欲醉的芳香里,裹挟的却是我接近一触即发的火气。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双休日在家里休息不好吗?怎么会忽然心血来潮想去春游,身体吃得消吗?还说是单位组织的,一群准老太太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可玩的?而且春游,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事嘛,妈,都什么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