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岁月背后的记忆(2)

半晌,我疑疑惑惑地想:他怎么会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他猜出了我想死?

不是因为他猜出了我想死,而是岳湘真的死了。

应该就是我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喝下了满满一瓶洗厕液,当父母被她的呻吟和挣扎声惊醒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很久我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死的明明是我,怎么会是岳湘?

岳湘火葬那天,我去了她家。岳家门户大开,门里门外拥满了人,一片死寂里,只听见岳湘母亲的嚎哭声。那声音,那么的绝望痛楚,完全变了调,几乎不像人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最底层传出来的,“小湘啊——小湘啊。”我蓦地觉得,那是我的母亲,是喊我。

我不敢进去,在门口悄悄张望,从人丛的缝隙里,隐约看见木板上的白布下,凸现出一个小丘样的东西,只是半尺见方、不规则的一块,被白布随便的一裹,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我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忽然我大叫一声,明白了:白布下,是岳湘的脚。

我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楼下冲去。分明是那样纤长秀丽的双足,曾翩然起舞,亭亭立起时如白荷初放,此刻却只是一堆僵硬、难看的东西,没有一丝生气,原来死亡是一桩这样丑陋而可怕的事,那么,我不要死……我一跤绊倒在树根上,失声痛哭。

不久,班主任就被调走了,而我也在一年后考取另一所中学,日子像雨点般密集打下,岳湘却始终是我心底不可碰触的回忆,让我在每一个不能预料的夜,从睡梦里哭起。每一时每一分,我纠结地记着:若当年岳湘不死,死的就会是我,而岳湘是替我而死。

大二的夏天,一个蝉声如瀑的中午,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了某国政变、领导人被暗杀的消息,而他,根本不会知道,曾有一个异国的女生因他而死。从不曾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我在图书馆的长桌前,慢慢有泪盈眶。我绝望地想:或者,一辈子,我都不能忘怀往事对我的伤害了。

我昏昏沉沉地去上下午的课。当时,我正在金工实习,那天,轮我上磨工。磨床上,置好了待打磨的器件,粗大的圆坯表面,像冬天干裂的嘴唇,横七竖八的,满是裂纹与划痕,每一个,都说着一桩金属的往事。一眼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一颗满是伤痕的心,仿佛是我的,我自己的心。我紧紧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