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看她,想她年轻时,也曾有一把纤丽的腰身和娇俏的笑容吧。即使是今天,沉浸在爱情记忆里的她,笑起来眉毛弯弯的,也会让人忘了她的胖,忘了她的人至中年。
那天中午,我算是跟邮局小姐纠缠不清了。先是她看见我手里一大迭汇款单,惊问:“多少张?”我答:“十三张。”她便大叹一口气。然后她一张张对过,报出总额,却比我算的少四十几块,我说:“你算错了。”她白我一眼,“我是用电脑算的。”我回瞪她,“谁说电脑不会错?”扰攘半晌,证明的确是电脑错了——她又没有零钞付我,问邮票行不行。我要四十六元五角邮票做啥?又问我能不能给她三块五,她付我五十。我翻遍了全身也只有三块,小姐已经不断地重申:“你先去外面把钱破开再来吧。”我把皮包翻个底朝天,徒劳地寻找那个救苦救难的五毛钱,心怀侥幸地自言自语:“要能有个人借我五毛钱该多好。”
身边一个声音:“你只要五毛钱?”
是个高个子女孩,一把短发,烫得七彩缤纷什么颜色都有。她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个硬币递过来,宝蓝色的指甲闪闪烁烁缀着银星。我大喜过望,连声道:“小姐,谢谢你,我该怎么还你钱?”
她买邮票、信封,写地址,丢进邮筒,而在她做这一系列工程时,我像个白痴一般一直追着她喋喋不休地道谢且询问还钱方式,她终于在门口停下来诧异地说:“只是五毛钱呀,你还真要还?你好罗嗦啊。”便出了门,阳光下的水晶鞋闪闪烁烁。
暮春,薰风吹得人欲醉欲睡的中午,我突然看见有一只蝴蝶停在我的窗台上,一动不动,仿佛也在午睡。我一伸手轻轻捏住它,它惊觉,双翅用力扑扇,却无济于事。只需略略加力……我可以感觉到掌中的欲望,好像已经看见它翅上的亮丽银色像鱼鳞般纷纷散落……但是它是蝴蝶。也许它有点近视,分不清花朵与我灰蒙蒙窗台的区别,或者只是累了,我想起我曾在开往厦门的夜车上靠在身边的陌生人身上睡了一个晚上。而且它那么小,翅膀如许单薄,是品种原因还是因为年幼?我指尖一弹,它如蒙大赦,振翅飞去,转瞬之间缩成黑点。
这人间,有太多的污秽与悲伤,然而我庆幸的是:在街头,在巷尾,人与人相错的刹那,生命里小小的转折,我们总是可以不断地与美丽遭遇。因而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觉得那些所有穿坏的鞋,和付出的感动,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