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狂喜,却装着若无其事,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往裤袋里一塞,妈瞪我一眼,“你这孩子,钱怎么能这么放。”又给我拿出来,小心塞进我书包的夹层里,把双层拉链锁好,送我出门的时候还在反复地叮咛:“车上小心,现在小偷多。”我“嗯嗯”地答应着,却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奔着,越跑越急,要即刻到朱樱的身边。
圣诞节的黄昏,下了雪,将圣诞的气息衬得更加繁华鲜明。麦当劳里人山人海,我们等了好久,才有一桌人起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到座位。朱樱伸手招呼:“小姐,清一下台子。”
一位女服务员疾步走过来,远远地,只见她略显单薄的身影,走路时上身稍稍地前倾,竟是十分熟悉。她走到我们面前,我在顷刻间呆住了:妈!
怎么会是妈?她现在,她现在应该在上班呀。陡然地,我记得在厨房幽暗的灯光下妈黯然的脸色,难道,妈在骗我?她,下了岗?
妈也在同时看见了我,一刹那间,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用力地盯着我,我看见惊骇、怀疑、失望、痛楚,仿佛巨浪滔天,从妈的眼中无穷无尽地涌出来 。她的身体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然而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去,利索地开始清理桌上的残杯剩盘。我想喊她“妈”,可是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因为周围喧嚣的人流,也许只是因为,朱樱。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妈像每一个服务生一样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衣,落雪天气,虽然开了暖气,她裸露的手臂上,仍在一层层地浮起鸡皮疙瘩,她托着托盘吃力地直起身来,我仿佛听见她的腕骨“咔”地响了一声。
她再没看我一眼,径直到邻台清理。双手各端着一叠托盘,穿行在人群里,不时给一些衣着鲜丽、喜气洋洋的人们让路。把废物倒入垃圾桶时,她停一停,伸手印一印额头,当她再一次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见,在她的手臂上,那烙痕一样清晰的,分明是一道长长的泪痕……
妈消失在人群里,我的眼前渐渐模糊,无论我怎样地寻觅,都无法从那么多相似的红条衬衣里,辩识出她的身影。而在整个麦当劳的店堂里,竟有那么多中年妇女在清理、擦地,我一张张读着那些红帽红衣下沧桑的脸孔:她们是不是,也都是母亲?也都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