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打折的爱

她爬,爬,爬,好不容易爬上来,迅速整个人合扑在她妈身上,小手箍紧她妈的肚子——那产后发胖的浑圆身段,岂是她那一双小胳膊小手围得满的——大声宣告:“是小满的妈妈。”尽她的力气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我忽然放弃了,一切的理论与逻辑。

大姐不仅是我的姐姐,还是丈夫的妻子,父母的女儿,上级的下级。就好像小满终究也会长大,渐渐渐渐,她是谁的心上人,谁的妻,谁的母亲。

生命如此广大,我们只是密如沙砾的凡人中,那最不起眼的一个。却当人生如一幅绵缎刚刚打开的时分,母亲与孩子,互相完全彻底地拥有。

她是妈妈的小满,而她,是小满的妈妈,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打折的爱

我有一支棒棒糖,

只给你半根。

大姐的女儿小满,不足两岁,却已是我们家的一根久经考验的小油条。

早晨不肯吃饭,声音比电视里科索沃的战火还响几分:“我要吃果冻喜之郎!我要嘛!”

她爸爸吼她:“不许哭!”她一惊,顿住半秒,立时把头转向她妈,小嘴一咧,抽抽搭搭,一只手万般委屈地指着她爸作控诉状。

她妈忙甜言蜜语:“小满最乖,最爱吃稀饭,来,吃一口给他们看……”调羹伸到嘴边了,忽然“哐啷”一声门响,是姥姥晨练回来了,简直比声控还来得快捷,小满已经嚎啕大哭:“姥姥,我要吃果冻喜之郎!”

我一旁惊得半碗稀饭全洒出来。她才两岁,家里的权力分配与走向已经判断得如此精确,时刻也拿捏得分秒不差:妈妈管爸爸,姥姥管他们俩,外公和小姨都中看不中用……我在单位混了五六年,人际关系还没她摆得平。

一晚我已上床,小满忽然托着我的茶杯“咚咚咚”跑到我的床头:“小姨的水。”我受宠若惊,边接茶边表扬:“小满真乖。”她遂理直气壮向我腕上的双鱼银钏一指:“小姨,给我鱼。”……原来,是等价交换?我像从半天云里掉下来,声色俱厉:“不行。”

她发急:“给我看一下嘛。”正纠缠不休,她忽然小胖腿一抡一抡跑出去,一会儿,双手攥着一块雪饼跑过来,往我手里塞,“给小姨糖。给小满鱼。”

是实践的总结吧:听话妈妈就带她去肯德基,把保龄球捡起来就有酸奶喝,喊了爷爷奶奶就会得糖。那么,她已经低声下气做了这么多好事,难道还不应该换到那两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