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样面对的是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日本人能够把审视的目光主要放在自己的落后上,而中国却不能,依旧在妄自尊大?
为什么自然资源和人口资源均不如中国的日本,不但在东方世界第一个摆脱了西方大国的欺凌,顺利实现了现代化,而且至今依然保持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地位……
因为日本不只感受到落后挨打的外侮,更看到欧美先进文明不可阻挡的汹汹来势,所以不愿做无畏的牺牲,不愿去以卵击石,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为重,放下一时小辱,拜先发者为师,发愤图强。
因为日本没有对外来文化的先入为主,没有在学习之前就怀揣着一根落后文化的标尺,去对比它先进的欧美文明进行一番似是而非的“扬弃”,没有“体”与“用”之分。因为日本的向先发者学,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学,是全心全意、满腔热情地学。人家才是真正的拿来主义!
始于1868年的明治维新和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美式变革无疑是日本迈入现代国家行列的两道门槛。明治维新施行的《帝国宪法》,虽然在日本开启了民权、民主的先河,但并不彻底,特别是其中确认了天皇制的神圣不可侵犯,赋予了天皇拥有统帅军队和对外宣战的大权,结果明治维新在基本达到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三大目标的同时,也将国家拖入了穷兵黩武的境地。二战后,麦克阿瑟在日本主导施行的《和平宪法》,明确宣示了日本的主权属于国民,天皇只作为日本国的象征存在,把明治维新开启的民权、民主向前推进了一层,为战后日本经济的再度崛起提供了坚实的制度保障。两次成功的跨越表明,日本向西方那些具有普世价值的理念靠得越近,社会发展的步伐越快,也越持久、越稳定。
反观我国社会那些愤愤然的狭隘爱国者,只知道咬牙切齿地恨日本,恨日本人侵犯我们、看不起我们,似乎除了恨日本外,就再无自我批评的必要。国恨家仇,深仇大恨确实要记住,不能忘记,但除了恨别人,我们该不该恨自己?恨自己的夜郎自大,抱残守缺;恨自己不能见“先”思齐,从“先”如流;恨自己一如既往地抓住“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陈词滥调不放!这种恨往往变成一种狭隘,而不是变成一种激励。历史没有偏爱日本,机会也没有给予日本一丝一毫的特别恩宠,日本人后发而崛起,中国仅有的觉醒者却被镇压或弃之不用。“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千真万确啊!
时光回流到二千年前,今天人杰地灵、物产丰饶的江南水乡在当时的中原人眼中是老少边穷的蛮荒之地。
时光回流到一千年前,今天工厂林立、百业兴旺的广东珠三角、长江金三角在当时的北方人眼中是罪犯发配的南蛮之地。
时光回流到十五年前,今天精英荟萃、群雄逐鹿的上海浦东国际金融中心在当时的浦西人眼中是“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对比自明,我们主要是做好自己的事,多拿出几条让别人不可小视、不敢非礼自己的理由。
对国耻我们的确要没齿难忘,但对带来国耻的内在原因也要有勇气正视,要在恨别人的同时不忘向别人学习,学习别人由弱到强的经验,不忘他山之石可攻玉。当年的日本向欧洲学习现在走在了欧洲前面。这样的恨才有价值,才有扬眉吐气的希望。
不是说中国人没变,没有向先进学习,那些洋务运动、维新变法确实是在向西方学习,可惜力量太弱了,收效甚微。下面这段是中日甲午战争后,李鸿章与伊滕博文二人围绕中日两国变革的对话(括号加了一点我的注解),你看后一定会感叹不已。
伊藤博文:“中堂之论,甚惬我心。十年前我在天津时,已于中堂谈及,何至今无变更?本大臣深为抱歉。”(中堂之论指变革,抱歉是遗憾的意思)
李鸿章:“维时闻贵大臣谈论及此,不胜佩服,且深佩贵大臣为变革俗尚,以至于此。我国之事,囿于习俗,未能如愿以偿。当时贵大臣相劝云,中国地广人众,变革诸政,应由渐来。今转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更为抱歉,自惭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贵国兵将,悉照西法,训练甚精;各项政治,日新月盛。此次本大臣进京,与士大夫相论,亦有深知我国必宜改变,方能自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