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起床!起床!”卡尔对我大声吼着。我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卡尔却走过来将被子一把扯掉,“爸爸说如果你不马上起床,他就拿着湿拖把上来抽你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但他却溜到床的另一边来,看着我,满脸得意。“爸爸说你应该每天早上起床,做自己的事情。”

我狠狠地踢他,夺回我的被子,重新盖在头上。“我他妈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卡尔!快滚!”

他走了,我很惊讶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我能听见各种杂音——卡尔下楼梯的重重的脚步声,厨房里碗碟碰撞发出的叮当声,我听见卡尔打开门却忘了随手关上。就连最细微的声音也传入了我的耳朵——牛奶倒进麦片里的泼溅声,汤匙在空气中打转,爸爸拿抹布擦拭卡尔的校服衬衫,发出“嘘”声,提醒他吃东西要小心,不要弄到衣服上。猫咪的爪子拍打着地板。

厅堂里的衣橱被打开,爸爸帮卡尔取出外套。我听到卡尔拉上拉链,并扣上领子上的扣子,为脖子保暖。我听见爸爸亲了他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房子里又一下子弥漫了绝望的味道。

“上去跟你姐姐打个招呼再走。”爸爸对卡尔说。

卡尔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在我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进门,直接走到床边。

“我希望我放学回来你已经死了!”他压低声音,切切地说着,“而且死得很痛苦!我希望他们把你埋在一个很恶心的地方,比方说鱼店或牙科诊所!”

“再见了,我的弟弟,”我在心里说着,“再见,再见了。”

卡尔去学校后,爸爸一个人呆在厨房,穿着睡衣和拖鞋。胡子需要刮了,他揉揉眼睛,仿佛刚刚才发现家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每天早上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序:卡尔出门后,他先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然后收拾餐桌,涮洗碗碟,然后按下洗衣机的启动按钮,让它开始工作。这些大概需要花上二十分钟。之后,他上楼来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现在饿不饿,以及准备什么时候起床。一切都按照这些程序来。

我告诉他“睡得不好,现在不饿,不打算起床”,他便穿上衣服,下楼去开电脑了。他会上好几个小时的网,搜索各种关于能让我活下来的信息。以前有人告诉过我,悲痛有五个阶段。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话,那现在爸爸正在经历第一阶段:拒绝。

他今天上来敲我的门却出奇地早。他没有泡咖啡,也没有收拾餐桌。这是怎么回事?我头脑很清醒,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爸爸走进房间,轻轻地带上门,脱去脚上的拖鞋。

“过去点。”他轻声对我说。

然后他掀开被子的一角。

“爸爸!你要做什么?”

“和你一起睡觉。”

“我不要!”

他用手环抱住我,我不能乱动了。他的骨头很硬,他的袜子摩擦着我的光脚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