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我把头探到篱笆外面,跟那个男孩打了个招呼,他吃了一惊。他的年龄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大,大概有十八岁吧。黑色的头发,嘴边长出了小胡子。

“嗨?”

“我可以拿一些东西到你哪里烧吗?”

他拖沓着脚步朝我走过来,用一只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仿佛很热的样子。他的指甲很脏,头发上还有些树叶碎片。他没有笑。

我把两个鞋盒高高举起,好让他看到。佐伊的衣服披在我的肩膀上,像一面旗帜。

“那里面是什么?”

“都是些纸。我可以拿过来吗?”

他耸耸肩,仿佛在说“随便你”。然后我走出我家院子的门,跨过隔开两户人家的矮墙,穿过他家的前花园,来到他家门口。他已经在那里打开门等着我了,我迟疑了一下。

“我叫泰莎。”

“我叫亚当。”

我们俩安静地沿着他家的花园小路走着。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猜想我刚被男朋友甩了,盒子里要烧掉的东西都是以前的情书。而且他会觉得我被甩一点也不稀奇,因为我的这副样子——骨瘦如柴,头发也几乎掉光了。

我们到达的时候,火已经快熄灭了。只有一点树叶和树枝闷烧的余烬,边缘上还有一点点微弱的火苗。

“树叶太潮湿了,”他说,“放点纸下去,火就会烧起来的。”

我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从爸爸第一次注意到我脊椎骨上的淤青,到两个月前医院正式宣布我得了不治之症的这段日子,我都把它写在这本日记里了。你看,四年来可笑的乐观主义,在火焰里燃烧得是多么旺啊!所有那些“祝愿早日康复”的卡片,都在火焰中扭曲,变黑,烧成脆弱的碎片,消失不见了。漫长的四年,很多人的名字都不再记得了。

曾经有个护士,经常画一些医生的卡通头像放在我的床边,逗我开心。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是不是叫露易丝?她可真是个多才多艺的护士。火舌喷吐着,灰烬夹杂着火星随风飘向树的那边。

“我在给自己卸下包袱。”我告诉亚当。

但我想他并没有听见。他正在把一团荆棘从草地那边拖到火里来。

下面轮到另外一个我最讨厌的盒子了。爸爸和我经常把它带到医院去看,把照片铺得满床都是。

“你会好起来的。”爸爸曾经握着我的一张照片,用手指轻抚着对我说。照片上的我十一岁,穿着校服,很乖巧,那是上中学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