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曲终人散
徐琳晚上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
我到了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她让我上楼。
推开房门,她扑进我怀里,一动不动。直到我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她的手都没有离开我的脖子。我发现自己肩膀已经湿透了。
几百个日日夜夜,她也是为这个公司耗尽了心血,公司倒了,她有多难过,我知道。
我环顾四周,居然满墙都是彩色泡沫板拼出的“I love Jordan”的图案。
Jordn是我的英文名字。
我的眼睛湿润了。说实话,我从不信她曾爱过我。
她放开我,走到书橱边上,从上面拿出一瓶葡萄酒和两个玻璃杯。
“方向,我想跟你喝酒……”
我一看,居然是一瓶1954年产的玛戈酒庄的顶级波尔多红。
这小妮子对葡萄酒还真有品位。
这瓶酒的价钱,可是在五位数左右啊。
她看见我盯着她手里的酒发愣,就笑了起来。
“前几年我在进出口公司工作时,有个台湾客户,想包养我。要给我钻戒、汽车,可是除了这瓶酒,他给我的东西我都没有要……”
“为什么?”我迷惑。
“因为我妈妈喜欢喝,她也喜欢收藏红酒。”她幽幽地说。
“那现在给我喝了,你妈妈知道还不生气啊?”我也笑了。
“她不会生气的,因为……”徐琳边说边启开了酒瓶上的软木塞,给两个酒杯都倒上了半杯酒。
“因为啥?是不是你妈妈也一定喜欢我啊……”我边说边对着梳妆镜整了整刚打了定型的头发。
“你想什么呢?是因为……我妈早死了。”她脸扭向窗穿外。
玛戈的波尔多红,平衡、柔顺,入口有浓烈的橡木味道,十分独特。
我品味着这极品的红酒,一时语塞,狼狈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有时候,真不该借题发挥。
“在我的记忆中,爸妈很少吵架。但妈妈有忧郁症。她喜欢芭蕾舞,把我送进少儿歌舞团。她喜欢葡萄酒,总是半夜起来听钢琴曲并喝酒。”徐琳起身打开音响,然后坐在地上的大床垫上。她靠着墙,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听着钢琴曲。
那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第四乐章,旋律时而低沉徘徊,时而激昂咆哮,诉说着斯拉夫人的骄傲、奋斗、辉煌,最终是失败和毁灭……带着刻骨的忧伤。
“我妈妈总幻想着我马上就要长大,明天就要嫁人,然后嫁到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回来……又总说我爸爸身体不好,还抽烟、喝酒、熬夜玩牌,也会早早地离开她。她很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
我无语,只有继续品味着那酒,那酒醇厚、带着近乎浓烈的忧伤……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记得那年我刚上初一……回到家里,发现没有人。我饿了就去厨房找东西吃,推开门撞到一个人,晃晃悠悠吊在房梁上。我抬头一看,是妈妈。我吓傻了,然后大哭。”
我张大了嘴,呆在那里。
“我和爸爸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傻,以为这样就不孤独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擦拭落下的眼泪。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一直和爸爸一起过,我到北京上了大学之后,爸爸给我带回来一个阿姨。我们表面互相客气,但性格还是合不来,于是大学的寒暑假我都很少回家,等到毕业后,我就彻底离开家,在北京上班了。”
“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在北京,很难的……你有点你妈妈的遗传……总是为明天担忧。”我轻轻地抚摩着她妩媚的卷发,目光温柔如水。
她顺势缩进我的怀里,吻住了我。
也许是玛戈庄园的红酒有催情作用,也许是这份心力交瘁悴的事业画上句号之后使心里一切的沉重都荡然无存了,于是我压抑已久的亿万精虫们得以释放它们积蓄已久的能量……
那晚,我和徐琳做了七次,高潮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直持续到天明。
我们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如同从北太平洋逆流而上数千里到达阿拉斯加产卵和排精的大马哈鱼,完成了这浩荡的使命并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生命之后,含笑而死,顺流漂下(只是不知道鱼会不会笑)。
晨曦,从窗帘缝隙间若隐若现。在睡着之前,我又一次温柔地抚摩着她。
忘了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知道即将失去,必更珍惜。
两年前,徐琳是因为我的事业而来到我身边,而到昨天,我的事业已经结束了。她,也该离开我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檀冰不久也要从上海调回北京工作,我和徐琳都明白,我们之间,不得不走到尽头。
我已经是鬼丈夫了,深知其中愁苦,就不愿意让徐琳再去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马太福音第六章里讲到: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野地里的花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在炉里,神还给他这样的妆饰,何况你们呢?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事业以失败而告终,我关掉公司算是舍掉了一个包袱。但所欠的那些债务是给我套上了另一个枷锁……明天,我将如何养活自己,又如何归还那些债务呢?我陷入深深的忧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