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不可愤怒
我把那把破吉他还给那个流浪汉,对他笑了笑,弯腰又掏出几张钞票放在他面前的帽子里,他举起手里的酒瓶,咧着嘴冲我示意。
我站起来一回身,发现已经被那十几个光头党围住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
蓝夹克盯着我,手向后一伸,后面的人递给他一个锡制的酒壶。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尤里。”我瞎编了一个。
“尤里,你是一个不错的家伙。”他把酒壶递给我。我拿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伏特加初入口并不像二锅头那样辣嗓子,但是随即而来的独特的怪异酒精味立刻让我连着打了几个寒战。
“我叫瓦洛加,以后莫斯科南岸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我有一个请求。”我说。
他看着我。
“请你以后不要再为难中国人了,可以吗?”我笑着说。
“哈拉哨。”他点点头,拿过我手里的酒壶,一挥手,十几个光头很快跟着他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张斌走过来,瞪大着眼睛。
“他们就……走了?”张斌看着远处。
“这伏特加真他妈地难喝。”我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梅毒?”
半年后,2006年仲夏
中国建设团队高效率的施工和装修,加上俄罗斯世界一流的重型工程机械的保障,物流园已经在夏天建成投入使用。卓越的眼光和成功的规划,使这里成为俄罗斯、乌克兰及东欧地区最繁忙的服装鞋帽贸易区。五十万平方米的大园区,被四百多家来自中国、越南、印度和土耳其的服装鞋帽厂商、批发商一抢而空。每天迎着俄罗斯升起的太阳,他们面带太阳般灿烂的微笑,接待着那些背着成捆美金和卢布、如潮水般涌入的买家。
后续的管理和不断修正、规范也是很费精力的事情,海阔集团董事会现在已有一半都在这里忙碌着。而周总也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边。
周总把新娶的娇妻接到了莫斯科,还有前妻留给他的儿子亮亮,也都带到了莫斯科常住。
亮亮是他结发妻子给他生的儿子,虽然周总原来对妻子一直很好,但是男人事业有成,避免不了有些风花雪月的事,而他的前妻是一个眼里揉不得半颗沙子的女人,于是拿了他一个多亿的财产,主动离婚分了家。周总为了让前妻能把孩子留给他,就把在北京紫玉山庄和上海桃园的共两套价值三千多万美金的豪宅给了她。
亮亮很聪明,也很懂事,似乎知道老爸为自己所做的付出,所以平时都很听话,而且对人十分有礼貌。学习也很用功,刚刚十岁,就会用俄语和英语进行日常对话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周总视这孩子如掌上明珠。
而周总新娶的这个女孩子,才二十三岁,刚到法定结婚年龄,是他刚出道时的师傅的独生女。师傅英年早逝,十年前临终时把十三岁的女儿托付给了他。周总就把这小姑娘当女儿又当小妹妹般地养大,等到花蕾初绽的时候,就娶了过来。
在周总身边看见这个小娇妻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观察,发现她虽然不是那种性感的肉弹类型,但有种很青春脱俗的甜美,而且似乎散发着初为人妇的曼妙幽香。我总会想起她与周总近乎乱伦的那种关系,不由得小小地心潮澎湃一下。
但我知道,她和亮亮,是周总除了事业之外的全部。
这一点,不仅我知道,别人也知道。那就是在俄罗斯无孔不入的绑架黑帮。
莫斯科、圣彼得堡、哈巴罗夫斯克、海参崴,从西到东,横跨俄罗斯大陆一万多公里,黑帮分子在全俄罗斯有纵横交错的犯罪网络。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俄罗斯本地的地痞流氓和从格鲁吉亚、阿塞拜疆、车臣等死硬黑暗之地流窜过来的不法分子。每个人都有案底,或是刑满释放人员,或是不务正业的社会渣滓,甚至有些人身上还背着命案。他们一般不对俄罗斯人下手,而是结成团伙,疯狂地压榨中国倒爷们,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人来做生意,赚到了钱。
原来他们只是试探地干干“踩包”的勾当,就是在中国倒爷的货到俄罗斯,在车站卸包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上去一脚就踩住那装满了服装鞋帽生活用品的大包,说你拿错了,这是他们的货。中国人辛辛苦苦弄来的货,当然不让。于是他们就很痛快地说,拿200美金来,这货就转给你了。中国人算算得失,也就忍气吞声地交了钱买个平安。
后来他们开始去市场收保护费、人头税、治安费等各种名目的钱,还有的黑帮又开始做起皮肉生意,派几个姑娘在街上一站,看见中国人就上去搭讪,要是搭话,就必须立刻成交。否则就会冲出七八个家伙一顿臭揍。
到了最后,越来越膨胀的贪欲和对有钱的中国商人的憎恨,他们干脆做起了绑架勒索的万恶行径。
海阔集团的物流园,生意越做越大,树大招风,这些大小黑帮早已垂涎欲滴了很久,只是由于我们和市政府、警局等权力部门都交道不错。周总出出入入,总是四五个保镖寸步不离,于是他们还有些投鼠忌器,一直还没敢轻举妄动。
周总的小娇妻和亮亮的到来,使他们终于等到了机会。
一个周末的下午,周总和我去视察完一个新引入的立体仓库后,回到在市区的公司。
刚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周总的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我起身去倒了两杯白兰地,递给他一杯。
我正欣赏着周总办公桌上方那幅傅抱石的水墨画的时候,忽然听见“叮咣”一声。
我回头一看,周总的酒杯掉在地毯上,酒洒了一地。
“你们要多少钱?”他声音颤抖。
怎么了?我迷惑地走到他身边。
“五百万美金?……我没有那么多现金,你们要给我时间。”他边说边看我,很紧张。
“OK,OK,我给,我给,你们放心,钱我一定给,但你们不要伤害他们。”他急切地接着说。
糟了,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是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安排了两个保镖保护他们的安全啊。
“怎么联系你们?我把钱给谁呢?”周总焦急地问。我仔细地听着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
“我再打给你,不许报警,否则立刻杀人。我给你48小时去筹钱,时间到了没见到钱,你等着看尸体吧。”那边挂了电话。
周总丢了电话,缓缓地坐倒在沙发上。
“嫂子和亮亮被抓了?”我小声地问。
“方向,赶紧给高参赞打电话。”周总神情恍惚地吩咐我。
“好!”我拨通了电话。
高参赞听了后很震惊,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周总,他会立刻汇报给商务部和公安部籍外交部,然后以政府的名义给俄罗斯当局施加压力,责令他们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限期破案救人。
周总平静了一下,问高参赞如此操作的成功率有多高,以前有没有先例。
高参赞想了一下,告诉他,成功把握不大,一来俄罗斯警察能力相当差,二来俄罗斯警匪勾结情况很普遍、警察涉黑、匪徒从政甚至进国家杜马的情况也是有的。黑黑白白纠缠一处,警察行动走漏风声是家常便饭。抓捕不成功不说,万一匪徒怒了撕票灭口,就追悔莫及。
周总说,那容我想想吧。
高参赞安慰他,老周,你别着急,你权衡一下再告诉我,我暂时先不替你做决定。
周总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个圈,手里的烟一支接一支,头发全竖起来了。我知道他在极度矛盾中煎熬。
这时候,财务总监柳芭女士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密码箱。
“周先生,钱准备好了。”她把箱子放在了周总的办公桌上。
“嗯,谢谢。”周总掐灭烟头,拿过笔在支出凭单上签字。
丢下笔,他把头埋在了两手之间。
柳芭拿着签完字的凭单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冲我使了个眼神。我跟着她走出房间。
“方总,有些事情我也许不该问,但是我很好奇,周先生拿这么多钱,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我。
“你还是别问了,反正是用来救急的。”我抿住了嘴。
柳芭女士吐了吐舌头,走了。
我回到周总办公室,走到他身边。
“方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你陪我去送钱。”他站了起来。
“您选择和绑匪谈?但是……往哪送,送给谁呢?”我问。
“时间不多了,我上车再给他们打电话问吧,他们不就是急着要钱吗。”周总径直往外走,大衣也不穿。
“周总,您先等等。”我说。
“嗯?”他看着我。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说!”周总急了。
“我想知道,嫂子和亮亮,现在还活着吗?”我缓缓地说。
“你?!”周总睁圆了眼睛。张大着嘴想了几秒钟,烦躁地走了两步,重重地把皮箱扔在了沙发上。“那你说怎么办?!”他望着我。
在今天的结束之时,我想再次谈一谈有关冷静对年轻人有益的话题,这样,以我们经常遇到的求职面试为例开始吧。
在求职过程中,你有可能头脑发热,而破坏了面试中重要的环节——信息面试(information interview)的效果。要冷静一点,记住这类面试与职位面试有些不同。你的任务不是用你的证书来打动对方,而是多倾听,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关于这方面的建议,我翻阅了克利夫·哈科姆(Cliff Hakim)的专著《当你失业时》(When You Lose Your Job)(Berrett-Koehler 1998年出版)。书中介绍了不少求职见解和策略。我节选了一些:
要有充足的理由。在安排信息面试前,要考虑一下你即将见面的面试者应提供一些什么信息。是对某一行业或公司的看法?对商业创意的反应?还是对看重你的特定技能的某些行业的看法?打电话预约之前要花些时间制订计划。
列出想问的问题。确定自己想了解些什么之后,列出问题清单,这有助于你对这些问题进行了解。笼统的问题和具体问题都要有,如“是什么让您获得成功?”“是什么趋势在影响这个行业?”要让对方用亲身事例来说明其观点。
限制你所要求的时间。你应该总是要求一个具体的时间长度(我觉得20分钟即可),随后应遵守这个时间限制。你能拥有的一个最佳的商业信誉就是珍惜时间,特别是别人的时间。
请求你会见的每个人把你介绍给别人。从长远来看,名片非常有价值。所以,请求你所会见的每个人把你推荐给别人。
让大家了解你的进步。当人们花时间与你会面时,他们就相当于进行了投资,他们想知道你对此心存感激。所以,写信感谢他们,并让他们了解你的进步,他们会非常高兴,而你也可以与他们保持持久的联系。
当你下一次参加信息面试时,你可以表示你心中充满兴奋之情,但同时也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我想,也许正因为被绑架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所以我能一如既往地冷静去对待。如果有一天这一切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也许,我比周总更抓狂,也许,我早就抄起菜刀奔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