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冰河期

第2节冰河期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家里把成箱的鞋和文具搬上买来的三轮车,骑着它在街上找了个热闹的地方,就把摊支起来,开始叫卖。

公交车一到站,就下来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斜眼瞥了瞥我们和我们的三轮车。

“现在摆摊儿都摆到车站了,这道多挤啊,真是添乱!”几个老太太嘟囔着从身边走过。

我们尽量装作很老练,恬着脸继续叫卖着。

“我们可是这辈子第一天摆摊儿啊,大哥大姐,大爷大妈们,照顾照顾生意吧!”我和阿浩心里说着。

半天过去了,还没开张。

边上晃晃悠悠来了个人,也推着小三轮,停在我们身边。看了我们几眼,然后支起了一个土制烤箱,倒上炭,用黑漆漆的扇子摇扇着烧了起来。

“方向,他这干吗呢?”阿浩好奇地问我。

“烤羊肉串的。”我边说边咽了咽口水。

那人刚点着火,呼啦啦就围过来一群少年。他的生意红火,更显得我们的冷清。

渐到黄昏,天空飘起了小雪,来吃羊肉串的人络绎不绝,这哥们儿一直烤得满头大汗。

等几拨人吃饱喝足散尽了,我递给那烤羊肉串的人一支烟。

“大哥贵姓啊?”我笑着说。

“我姓沈,你哥俩新来的吧?”那家伙接过烟,看了看牌子,摁炭火上点着了。

“是啊,我们也就是想混口剩饭吃”。

“看你也不像做小买卖的人啊,倒像个大学生。”老沈打量着我。

眼真毒,但我也不好意思承认,毕竟还是有点丢人。

“您笑话我们了,我们都是苦命人哪。哎沈哥,你看咋就没人来买我们的东西呢?”我赶紧打岔。

老沈过来看了看我们的东西,摇摇头:“小兄弟,你老哥不瞒你说,你这生意要砸!”他边扒拉他那炉子边说。

“怎么讲”?我笑着问。

老沈吸了口烟,靠在墙上:“小兄弟,你这是运动鞋吧,那可都是年轻人买的东西”。

“对啊”。我点头。

“但凡是年轻人,都好个面子,现如今这中学生、大学生穿衣戴帽都奔名牌!你这没牌子的运动鞋,指定没人要!”

“啊?”我张大嘴。

“而且你这又在路边摆摊儿卖,人家小年轻要是买了你路边摊儿的鞋,回去都不好意思跟朋友说!”老沈喷的唾沫星子四溅。

“但名牌鞋要好贵的,四五百一双呢,现在年轻人才挣多少钱啊?抢钱去买啊!”我不解地说。

“你瞧我穿的是啥?你猜猜多少钱?”老沈指了指脚下。

乌黑八秋的一双运动鞋,鞋帮上赫然印着硕大的一勾。

“嗬!耐克!沈哥,行啊。这鞋少说500块吧!”我笑着说。

“500?呵呵,50!还饶了我一双鞋垫呢,”老沈龇牙乐着:“这都是假名牌,市场里卖这鞋的,倍儿火!”

“但造假犯法啊!”我瞪圆了眼。

“切,这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人造假,你去早市瞧瞧去,阿迪达斯、耐克、彪马,啥名牌没有啊,你这鞋肯定卖不过他们!”

这时候,有一帮少男少女围了过来,老沈丢掉烟头,拿起扇子,使劲地鼓风开始做生意。

我低头一看,果然一水儿的名牌运动鞋。那些巨大的著名商标,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老沈的话一点没错。

我们默默地收了摊,然后在老沈的摊上要了羊肉串和啤酒,吃喝了起来。

接连几天都没有什么生意,我和阿浩都很郁闷。

忽然有一天,阿浩问我:“为什么咱们回北京十天了,你都不告诉你那女朋友?你不是为她才回北京的么?”

我沉默了。十几平方米的出租房,一堆乱七八糟的货,我这个样子见她?开玩笑。

天越来越冷,每天我和阿浩在路边的寒风里摆摊叫卖,收摊的时候,手脚从来都是已经没有知觉了。脸也被风吹开了口子,洗脸进了水之后,钻心的疼。

半个月后的一天,刮大风。但我们还是坚持出摊了,因为昨天曾有个顾客买鞋的时候忘带钱,说今天还回来。

北京的冬天,风刮起来没有预兆。天气预报就没真正意义上准过。中午的时候,大风把我们放在车上的货掀了一地,我和阿浩连忙蹲在地上收拾。

忽然我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在忙着帮我们捡货。

我抬头的时候,午后的阳光直晃得我睁不开眼。只有一个纤细而熟悉的身影。

“冰冰!”我刹那间愣住了。

檀冰笑嘻嘻地看着我,晶莹剔透的她,犹如风中轻舞的百合。

一股莫名的心痛袭遍全身,我一把紧紧抱住了在寒风中孱孱弱弱的她。

“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冰冰挣脱了,直直地盯着我。

我无语,只是使劲地亲她的脸蛋。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喃喃地在我耳边说着。

两个人又哭又笑。

阿浩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我们俩。旁边老沈也张着嘴看着,手底?烤着的羊肉串一片焦糊。

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里说的那样: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不仅是1998年的那个冬天,在后来的十年中,每当我境况最低潮的时候,冰冰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使我多了数倍的勇气。使我每次跌倒后都能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第3节火拼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