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光头党

第15节光头党

我永远难以忘怀2006年的冬天,海阔物流园在暴风雪中开工。

暴风雪席卷了整个俄罗斯,每天12级以上的狂风从西伯利亚酷寒高地升起,越过乌拉尔山脉,与掠过极地冰原的北冰洋沿岸飓风汇合,向莫斯科奔袭而来。

一夜之间,这个城市数十万的建筑物和1400万人瞬时湮没在风雪里。

莫斯科郊外,零下10℃,一排排推土机和吊车咆哮轰鸣着,几百万方的冰雪和大块黑色硬土切割分解刨出,龙门吊将山一般的水泥倾泻而入,五百个中国建筑工人挥汗如雨,在广袤的瓦列克谢平原上建造着属于他们同胞的物流工业园。

花花绿绿的美元、金灿灿的劳力士,加上一个伟大的设想,我们来到莫斯科。而杨柳青的“援交行动”,使我们有了足够说服俄罗斯政府的条件,在土地招标中,我们不仅击退了土耳其人,取得了莫斯科郊外瓦列克谢平原唯一的物流园开发权。而且获得了安德烈市长的绝对支持,同意我们使用清一色的中国建筑工人。这节省了我们一半的人力成本,并提高了两倍速度。

我几乎每天奔波于工地与市区的代表处之间。与数百张的工程图纸和各项工程的承建商们打交道。

将近半年的建设期使我筋疲力尽。

也许因为身心俱疲,我再也没有碰过杨柳青。而她成了股东之后,比原来更积极地为物流园工作着。我们几乎都忘记了那一夜的激情,因为,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纯粹是一次交易。

来莫斯科快半年了,我忽然想起还未联系过圣彼得堡的老同学张斌,于是我翻出电话簿,找到他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阿诺?”是他的声音。

我干咳一声,用半生不熟的俄语严肃地说道:“张先生,这里是莫斯科警局,有人举报你非法组织观看色情表演,请你到莫斯科警局协助调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傻逼了吧?”我哈哈大笑。

“我靠,你是……方向吧?”他大笑起来

“哈哈,这你也听得出来?!”我笑着说。

“你怎么到俄罗斯了?”他问。

“我早来莫斯科了,一直想去圣彼得堡看你呢,但是太忙走不开。”我说。

“我现在正在莫斯科呢,上个礼拜来的!”他说。

“是吗?!那你现在在哪?”我一把抓起车钥匙。

沙皇时代的古老街道,18世纪彼得大帝留在这个城市的街灯,写满沧桑的斑驳墙壁爬满常青藤。在古老与现代文明交融的莫斯科,老同学的聚会当然要选在复古风格的康采夫斯基酒吧。

侍者为我们推开厚重的镶着青铜边的木门,穿过满是壁画的走廊,我们在一张红榉木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俩整整喝了一箱巴瑞奇7号啤酒。

张斌这小子有长进,不仅已经在那家俄罗斯中资公司混到了首席代表的位置,而且酒量比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好了很多,居然意犹未尽地要整点泉水伏特加。我笑着摆了摆手。

“斌啊,你现在是俄罗斯通了,怎么着,乐不思蜀不想回国了?”

“唉,回不去啊,我都申请了好几回了,可是每申请一次,老板就给我加一次薪水,看来是宁愿多花钱也不让我回了。”张斌叹息道。

“那是器重你!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我笑道。

“我这有啥,吃点死薪水罢了,你可不得了,这物流园太有前景了,太有眼光了,你小子要干大发了。”张斌敲着酒杯边缘。

“上回调查那几个俄罗斯骗子的事情,你算帮大忙了,否则老板不至于这么信任我,说吧,怎么谢你?”我举起酒杯。

“客气啥,老同学。”张斌笑着举起酒杯。

“那么,这么着吧……你们这里有什么消遣的没……?”我低声问他。

“嘿嘿,你的意思是……?”张斌瞪着血红的眼睛,坏笑着看着我。

“让你爽一次?”我也坏笑着。

“嗨,别提了,你看……”张斌朝刚刚走过去的酒吧女招待的背影努了努嘴。

“俄罗斯姑娘那身材,超‘S’。”

“那说得难听点呢?”我笑着问。

“嘿嘿。”张斌撇了撇嘴。

“哈哈……”我俩相视大笑。

周围的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不过这里有档次不错的脱衣舞,咱去过过眼瘾吧。”张斌点起一根烟。

“服务员,埋单!”我招手。

20世纪30年代的苏联为了战备的军源,不允许妇女堕胎,违者将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当时,社会道德观念视妓女如洪水猛兽。苏联解体后,从西方“拿来”一切的俄罗斯“引进”了西方社会的“性解放”。欲望和性充斥着莫斯科的大街小巷。“红灯区”和“性解放”像瘟疫一样,吞噬着俄罗斯的传统道德观念,并带来了各种性病和艾滋病。

从大街上“租”妓女是最简单,也是最危险的方式。据莫斯科内务部资料透露,“莫斯科每天晚上大概有4500名妇女上街卖淫,90%以上年龄介于18岁至30岁之间。她们大部分来自乌克兰、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其他地区。妓女们通常从晚上8点到凌晨4点上街活动。为了不引起警察们的注意,通常都有一个代表站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其他妓女就待在不远的院子里,等着来人挑选。莫斯科人叫她们“黑蝴蝶”。

在宾馆里工作的妓女不同于夜幕下的“黑蝴蝶”,据内务部提供的数据,这些妓女平均年龄为20岁至22岁,一般都具有高等或中等教育文凭,多数会讲一门外语。

与“黑蝴蝶”、宾馆妓女相比,在按摩院里工作的妓女相对更具合法性。为了招揽回头客,按摩院对妓女的健康状况有比较严格的检查措施。据知情人透露,提供色情服务的按摩院在莫斯科有200余家。

红灯区中规格最高的要数模特沙龙。这些姑娘都是从模特学校严格挑选出来的。身材好,相貌出众,平均年龄在18岁至20岁之间,个个都拥有明星气质。这些姑娘是俄罗斯新贵红纱帐里的“鸳鸯鸟”。据有关资料显示,莫斯科目前至少有10家以上这样的高级沙龙。

加里宁大街是全市最现代化的大街,也是著名的红灯区,我跟着张斌走到一间有着卡通兔女郎霓虹灯的房间面前,正要进去,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

张斌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那两人看了我一眼,一摆手让我们进去了。

顺着暧昧的灯光走廊往里,旁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黑发、褐发、银发和金发的女孩子,各个前挺后撅,异常的丰满。她们在男人的怀里扭来扭去,浪笑着。

张斌说,其实她们都不是妓女,都是来这里寻欢作乐,享受人生的女孩子。

在走道表演大厅之前,路过一闪虚掩的门,我瞥了一眼。

一个背上满是纹身的家伙,正肆意的“摆弄”着一个黑色头发的中国女孩子。那女孩子虽然已略施粉黛,但那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看起来绝对不超过18岁。

女孩子大声地呻吟着,睁开眼睛看见我,就伸出一只细长的脚,把门关上了。

“中国女孩子到了这里都这么OPEN吗?”我边走边摇头。

“那个是越南妹!中国女孩子都不在这里做,都会要求男人带她们去宾馆!”张斌看来深谙此道。

在舞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跟我想的有些差异,居然这些来看脱衣舞的看客们都衣冠楚楚,气度不凡。而且很多亚洲人。

“俄罗斯当地人收入都不高,舍不得来这里给小费的。来这里看俄罗斯美女的大部分都是全世界各地的游客,尤其是在国内饱受性压抑的中国游客,你看,前面那几桌全是中国人。”张斌指着前面说。

坐了没几分钟,强劲煽情的音乐就响起了,舞厅的灯光忽然熄灭,人群发出欢呼。

舞台中央的几盏大功率射灯全部亮起,强烈的光柱照向空中。

两个俄罗斯女郎仿佛从天而降,随着太空索缓缓降到舞台中央。

紧窄薄透的裙子包裹着她们浑圆的臀部,胸前的暴乳在紧身衣的束缚下,挤出令人眩晕的深深乳沟。

她们微笑着巡视全场,眼神如火般的挑逗着每一个人。

舞厅口哨声四起,下流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一个女孩子开始缠绕上了钢管,摆出各种高难度的绕杆舞姿。而另一个则趴在地板上,用她无与伦比的细软腰肢展示着各种极其撩人的姿势。

前面那几个中国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垂涎欲滴。

我想,他们已经把各自的帐篷撑起来了吧。

同为黄色皮肤,我尴尬地举起酒杯而低下头。

我和张斌在舒缓挑逗的音乐中继续叙旧,不知不觉已喝得微醉。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前台那三个中国人起身离去。我也和张斌埋单。

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打不到出租车了,而因为要喝酒,我的车留在了张斌公司的楼下。

没办法,溜达回去吧。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卖艺的流浪汉还坐在路灯下,一把吉他,弹着忧伤的布鲁斯。

我俩穿过一条街道,去电车站看看还有没有末班车。

忽然,隐约听见前面有几声惨叫声,我眯着眼看去,发现有一群人围着两三个人拳打脚踢,好像还拿着铁棍和酒瓶在招呼。

我靠,莫斯科治安原来这么乱?!

闲事儿少管,我转身要走。忽然想起刚才那被打的好像是那在舞厅看跳舞的中国人。

我正想冲上去帮忙,老张一把拉住我:“别去,那是光头党!”

我一看,可不是,一个个的脑袋都剃得铁青。

来莫斯科之前听说过这个恐怖的名字,他们都是一帮二十岁左右的俄罗斯族年轻人,这些人不偷不抢,就是为了打人杀人,目标是犹太人、高加索人、亚洲人等一切非俄罗斯人种。

这是俄罗斯的纳粹,极端种族主义者。

我俩的酒全醒了,我拉着老张就要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晚了,那些人已发现了我们。丢下那三个痛苦哀嚎的中国人,向我们冲过来。

我俩没命地跑,但由于不熟悉地形,跑不了两个街区,居然又转回了老地方。被他们这帮人前后堵了个正着。

这十几个家伙个个人高马大,他们锃亮的光头,在惨淡的路灯下泛着令人胆寒的青光。

他们嘴里骂着“日本猪,去死吧”,目露凶光,向我们逼了过来。

张斌用俄语大声喊:“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

由于害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些人愣了一下,停住了,一个穿这蓝夹克领头模样的人指着我俩说:“你们中国人也不是好人,你们到俄罗斯来,赚走了我们的钱,让我们变得贫穷,你们也该死!”

他们又一步步逼了过来。

我赶紧抄起路边流浪汉的两个酒瓶,紧紧地握在手里。他们都从身后抄起了刀子。

我赶紧蹲下身又拿起一个酒瓶,用手里三个酒瓶玩起了杂耍。

他们又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我的表演。

街角这个流浪汉,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继续弹着他的吉他。

扔了酒瓶,走过去丢给那流浪汉几百卢布,说借你吉他用一下。

他把钱塞进衣服里,把吉他递给我。

我拿着吉他,对这帮光头党们动情地说:“伟大的布尔什维克们,难道你们忘了么?五十年前我们两个国家是并肩作战的,我们一起与日本人战斗,我们一起和美国抗衡,我们两个民族是世世代代的朋友啊!”

那十几个光头党默默地看着我。

我点起一支烟,然后把烟盒扔给他们。

我坐在流浪汉边上,弹起那首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小路。”

忧伤苍凉的歌曲回荡在小巷,虽然我的俄语半生不熟,但是十几个年轻人在边上默默地看着我。几个人捡起烟盒,从里面拿出烟来抽。

他们渐渐随着我的节奏,合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我大汗淋淋。这时候几辆警车开了过来,张斌大声叫喊起来。

光头党们正欲抽身离去,但却被警察团团围住了。

几个警察走了过来,看看我们,示意我过去。

光头党们狠狠地盯着我。

“你们在干什么?”警察问我。

我回头看了看他们,转身对警察说:“我们在唱歌。”

“这些人是光头党,你知道吗?”另一个警察说。

“不知道啊,他们挺可爱的啊。”我耸耸肩。

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一摆手,所有的警察就跟着他走了。

《三国志·吴书·鲁肃传》:“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请将军单刀赴会。” 说的是孙权讨要荆州,刘备耍赖不还,鲁肃便设计请关羽到东吴赴“鸿门宴”,关羽拿到请柬后慨然应允。只带一把青龙偃月刀、一个周仓和一条小船渡江而来。赴宴时关羽谈笑自若旁若无人,在气势上镇住了鲁肃。鲁肃在宴会上索要荆州时,关羽匣中宝剑鸣响,鲁肃禁不住害怕,遂指示埋伏的刀斧手一齐拥出,关羽瞅准时机接过周仓奉上的大刀挽住鲁肃,大大咧咧地胁持人质安然离席。直走到江边见周仓招来船只接应,才放开被吓晕的鲁肃,上船闪人。

我想,当凶险无法逃避时,只要有勇气去面对,坦然敞开心扉,再危急的时候,也可能化大难于无形。俗话说穷的怕富的,富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也怕那立马就寻死的。

就算死,也死得让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