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节梦醒时分
这件事之后,我和檀冰僵持了一周没有再联系。
到了周五傍晚,北京起了五六级的大风,气温骤降至-10℃,我到中轴路檀冰上班的公司楼底下,给她拨通了电话。
手机刚通,她就接了起来。
“你还找我干吗?”她说。
“你在哪?”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单位啊……你要干吗?要来打我吗?”她气鼓鼓地说着。
“我在你楼下!今天风大,我等你下班,送你回家。”我说。
她沉默了一下:“哦……那,那好吧。”
其实这几年一连串的打击,使我原本极度自信的心理几乎完全崩溃,但唯独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从未动摇过信念。再大的风雨,再大的阻隔,我依然坚信,在我和檀冰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真的离我而去。
八年的相濡以沫,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两天后,接到母亲的电话,他们准备下周去深圳姐姐那里常住。
姐姐和姐夫在深圳买了大房子,在那里父母可以住上属于自己孩子的大房子,而且姐姐和姐夫也都是那里的民航系统的小领导,收入都不错,可以照顾好父母。
也许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父母,只会选择去和有能力照顾他们的子女在一起。
空有一颗孝心,已经没有用了。
我又回到原有的模式中,白天去找工作,面试。晚上回到家,做饭。等着檀冰从她单位下班回家来吃饭,吃完饭睡一会儿,晚上再叫醒她,目送她开车离去。
以前一直是这样,但现在我渐渐发现,她开始以各种理由不来家里吃饭了。而且,也几乎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了。
我清楚地知道原因——其实我们俩的感情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她渐渐长大了,明白过来了。在我的公司失败后,我很难再有任何经济能力支撑起一个家,没有钱在北京买房子,来实现她拥有一个家的梦想。
在这个物质决定感情的世界上,按道理已是应该分手了。但八年的感情毕竟难以割舍。所以我们就在这种鸡肋般的感觉中痛苦地恋爱着。
冬天终于过去,北京迎来春天,后海边的垂柳早早的绿意盎然,玉渊潭的樱花也如画般绽放。
一天傍晚,檀冰打来电话,主动约我在一家我们常去的饭馆见面。我很高兴,也许北京的春天让大家心情都好。
吃完饭,檀冰把车钥匙放在我的面前。“还给你。”她说。
“嗯?”我表示迷惑。
“哦,我以后不用这车了,你白天没车用也不方便。”她微笑着说。
“没事儿的,我现在还没上班,暂时不用的,以后上班也不用,我喜欢坐地铁,快!”我把钥匙推回给她。
“真的不用了,我有车。”她淡淡地说。
我看着她。
“其实……三个月前爸妈就给我买了辆别克,我白天上班开别克,晚上要到你家来的时候是开着你的车。”
我看了看停在饭店外路边的一排光鲜锃亮的车中,我那老旧的桑塔纳就像一只灰头土脸的丑小鸭蜷缩着。
“噢,这样……”我喃喃地说。
“一直没跟你说,主要是怕伤你自尊,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咱们的桑塔纳的,只不过爸妈让我开别克。”
“没关系的,有车是好事儿啊。别克,挺好的……也般配你。”我慢慢地把车钥匙装进兜里。
“还要跟你说一声,我爸妈给我在南三环买了房子,首付已经付过了。”她望向天空的雨,淡淡地说。
“呃,好,你爸妈真好!”我心乱如麻。
“我,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杯子里的啤酒在手里晃荡着,不知道是该一饮而尽,还是浇在头上。
“我爸妈买房子的时候,查过我的储蓄状况,他们发现我工作五年,卡里只剩几百块钱。而且买车买房我自己没有出一分钱,现在他们要让我给个交代……你说怎么办呢?”檀冰看着我,缓缓地说。
天气真的越来越异常了,春天居然也会打雷。
几声沉闷的雷声之后,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旁边坐着的几桌人起身搬进屋里。
的确,开公司的时候,我所有的钱全部投在公司运转里,甚至自己的生活都会面临困难,那时候檀冰就会从薪水里拿出一部分和我一起花。而且在开公司之前的几年,面临过几个月的失业,她也一直在帮我。所以,没有积蓄,也是实话。
“那,我卡里还有两千块,都给你吧。”我说。
她沉默了一下,说:“你有没有五万块?”
“五万块?我哪有这么多。”我苦笑着说。
“那能不能跟你父母说一下呢?就算帮我一把,真的很急啊!”她期待地看着我。
我很想帮,但我做不到。爸妈这种身体状况,我无论如何不能开这个口啊。
“这,这恐怕不行啊,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而且,爸爸看来撑不了太久了。”我忧愁地说。
檀冰抿着嘴,不?话。
“那我抓紧上班吧,有好几家公司看中我的,薪水也还不错,我下周就应该上班了,完了再挣钱帮你还按揭房贷吧!”我赶紧说道。挠了挠头。
“别再给我画饼了,方向。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么?我现在不是让你说这些啊!”檀冰脸色变得苍白。
我无语了。是啊,现在的社会,真理是Cash is God!兜里没有蹦儿,嘴上却逞能,多么可笑的事情……
“再过几天,我就跟你整整十年了,十年我一直在等,希望能和你结婚,希望我们有个自己的家。可是这些年来,你除了失业,就是失败,失败之后又是失业。我都等到29了,还有什么指望啊?!”檀冰激动起来。
我低头猛抽着烟,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爸妈给我买房买车,你以为多好的事吗?你知道我每天回家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吗?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他们有多鄙视我你知道吗?他们让我对他们有个交代,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我抬头看着她,迷惑不解。
“我现在很困难你知道吗?!你到今天还要让我等、等、等!你太自私了!”檀冰恨恨地说着,望着我。
别的食客都搬到屋里去了,只有我们这一桌还在小雨里坐着。
我抓过住的手,放在手里:“冰冰,实在没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房子和车还给爸妈,我们租一个房子,然后马上结婚,然后我们一起努力工作,靠自己的力量去创造幸福。”
“方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弱智的话……那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再见了!”她挣脱我的手,拿起包,起身走了。
她已完全不掩饰那种对眼前这个穷光蛋的轻蔑,尽管那是与她相依为命了快十年的男人。
她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我连忙出去发动了车子,在后面一路跟着她,摇下玻璃喊她的名字,让她上车来。可是她头也没回一下。
一直跟着她走到一辆银色的别克车面前,她打开车门,发动车,离开了。
崭新的别克,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
雨水从窗外打进来,带着早春夜晚的凄凉。桑塔纳熄火了。
原来我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远去了,梦,终归要醒。
给不了你幸福,盼不到那一天,因为我一无所有,但我愿为你舍了生命,因为那是我的仅有……如果你问我能给你什么,这就是我唯一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