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火拼地头蛇
后来的几周,我们开始以很低甚至是低于进货的价格甩卖这些货,檀冰每到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就从学校赶来,在摊上帮着我和阿浩卖货,还把那些笔记本等文具拿去到她学校的男生宿舍推销。
收摊的时候,天已全黑,由于我和阿浩只租了一间房,而且只有一张床。我面露难色地看着檀冰。这么简陋破败的环境,可能都没有她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北京女孩下脚的地方。
“我还是送你回学校吧?”我尴尬地说着。
“那……你不想让我留下来陪你么?”檀冰忽闪着眼看着我。
“想啊,但是地方太小,还有阿浩……”我为难地说。
外面响起阿浩打水回来的声音。
她居然脱了鞋,爬到大床的最里面,揭开被子躺下了。
“向哥哥,我睡最里面,你睡中间,浩哥睡在外面吧。”她害羞地说着。
冬日的夜,漆黑不见一点星光。外面万籁俱寂,只有北风不时呼啸着经过,拍打着这间简易房的窗户玻璃,冰冷的风从门与窗的缝隙中钻进小屋。屋内炉火摇曳。
阿浩在床的最外面睡得鼾声四起,我睡在中间,冰冰缩在我的怀里。
我掖了掖被子,看着怀里像孩子一样安静沉睡的冰冰,倾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这是上天赐给我一生中最好的礼物啊,可是我却连给这份礼物装一个匣子的能力都没有。
给她最好的生活,我在心里发誓。
第二天,冰冰早早地回了学校。我就和阿浩商量,准备把所有的货全部清仓,然后寻找一个更有前景的生意去做。
我们把所有剩下的鞋和笔记本全装上了三轮车,一路推到了早市。
小营早市是清河镇最热闹的集市,每天人流量超过四五万人,是甩卖便宜货的最好的地方。
但大市场里面要交管理费的,我们不想花那份钱,于是我们把摊支在了门口一个不很显眼的地方,希望保安不会发现。
甩卖的超低价格吸引了很多中老年人,他们围着三轮车,挑选检查着散落在车上的鞋子,那谨慎的态度,是恨不得拆开揉碎了看啊。
到中午的时候,一车的鞋和笔记本已经快处理完了。
就在我和阿浩在整理被老太太们挑得乱七八糟的货的时候,走过来几个保安,走在前面的家伙是个光头,他们手里转着警棍。晃晃悠悠地走到我们的身边。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儿的?”光头指着我和阿浩。
这里四面没墙,上面没顶,不种花不种草的大空地,怎么就不让摆摊儿了?我心里想着。
但我陪着笑脸:“行!行!我们马上走。”
“赶紧走啊!不然给你们没收了!”光头领着这帮人耀武扬威地走了。
“好嘞!”我回答着。
你有胆就没收一个试试!孙子哎!我心想。
光头一走,大市场里就出来一帮中学生,他们在我们的摊前挑选着各种各样的笔记本。
“小姑娘们赶紧买啊,要收摊儿了。”阿浩边说边看着光头离去的方向。
早市最热闹就中午这会儿,这会儿收摊就太可惜了。
我们慢慢腾腾地收拾,边收拾边卖,磨蹭了二十多分钟。
这时候,光头带着人又回来了。看我们还没走,就骂骂咧咧地指挥几个保安来夺我们的车子。
我一把推开一个保安。抢过了车的龙头。阿浩矮身一发力,那推车的保安就一个趔趄探出四五米,“扑腾!”坐在了地上。
“哟嗬!怎么着,造反了你们还?!”光头冲上来一警棍就朝阿浩脑门上砸去。
这厮一米八五以上的大块头,跟座黑铁塔似的,抡圆了棍子过来,还真像泰山压顶。
我猛地冲上前,拦腰抱住了光头。
“误会!误会!”我忙着跟他打圆场。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已经收拾完了,这就走!”
“操,把他们的货和车全没收了!”他掏出对讲机,高声叫嚷着来人。
一会儿就有七八个保安跑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和阿浩没再反抗,连车带人一起被扭送到了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
光头一进屋,把警棍“咣”扔在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翘着二郎腿,斜叼着一只烟卷。
“你们两个!是交市场管理费还是交罚款?”他斜着眼看着我们。
“多少钱呢?”我问。
他从桌上扯过两张收据,扔到我面前。
数额都写好了,一张800的,一张200的。
“这是什么意思?”阿浩翻着眼问道。
光头指了指屋里另外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你给他们解释解释!”
那小子走了过来,拍打着我手里的两张收据:“你们要是在这儿摆摊,就交每月800的管理费,如果以后不摆也可以,但今天就交200罚款。”
“我们以后都不来卖了,你把我的车和货还给我们吧!”阿浩冷冷地说。
“那不行!先交罚款!”光头大声嚷嚷。
“凭什么!那是我们的东西,你凭什么扣着!”阿浩也提高了嗓门。
光头沉下脸来:“小丫挺的,不交罚款,你还甭想出这门儿!”
阿浩不管他,上去推着车就往外走。
几个保安立刻在门口堵住我们。
我想了想,从兜里摸出50块钱,放在桌上。
“这本来是我们哥俩的饭钱,您要是真罚,我们也就这么多了。您抬抬手,我们哥俩就过去了,以后再不来给您添乱了,成么?”我陪着笑脸说着。
“少啰嗦,这是规矩!钱不够就扣货!”光头瞪着眼。
阿浩扒拉开堵在门口的保安,就要往出走。
光头上前一把揪住了阿浩。
阿浩回手就是一个大肘子,正砸在他的嘴上。
“嗷!”一声惨叫,光头退后几步,捂着嘴,血顺着手缝汩汩地流了出来。
“给我打!”他气急败坏地下令。
七八个保安跟炸了窝的马蜂似地扑了上来,橡胶棍像雨点似的砸在阿浩身上。
阿浩左躲右闪,但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棍子。
警用橡胶棍是橡胶裹着钢芯,打在身上没有伤痕,却极易落下严重的内伤。
我上前狠狠几脚踹倒了两个打得最卖力的保安,然后奔到墙边,抄起一个煤气罐,举到屋里中央,一脚蹬翻了屋里的火炉。
“住手!”我一声大喊。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怔怔地看着屋子中央举着煤气罐的我。
我脚下是撒了一地的炽热的煤球,熊熊的火苗还在燃烧。
“谁都别动,否则大家就都成爆米花!”
阿浩从地上爬起来,看来伤得不轻。
光头看到我这同归于尽的架势,再看看架在炉火上的煤气罐,脸刷地白了。
他的脚慢慢地往门口挪。
“阿浩你推车先走!”我大声喊着。
阿浩看了看我,我示意他赶紧走。阿浩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推着车走出了门。
“你们谁敢拦着,我就爆了这煤气罐!你们谁要是想变成两截儿,就来拦啊!”
保安们纷纷让开了路。
我一手抱着煤气罐,一手提着冒着火的炉子,挪到门口,保安们纷纷惊恐地散去。
“谁也不许出去!”我大喝一声。光头和一屋子保安盯着我手里的那个定时炸弹,茫然而战栗。
大约僵持了几分钟,我估摸阿浩走得远了,就一使劲把煤气罐往他们身上扔了过去。
屋里人惊呼着到处躲闪。我撒腿就跑!
《旧约·约伯记》里说道:人生在世必遇患难,如同火星飞腾。
今天如果有一点火星窜进了煤气罐,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檀冰了,事隔多年以后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些后怕。
《新约·马可福音》里说道:人就是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
所以《旧约·传道书》里又说道: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
我本是烂命一条,很难超越短暂的生死。我曾认为我是不值钱的命,如同残次品,随时会交回到上帝的手上。
但现在,我和阿浩要在北京好好地活着,我们不能在这里止步,哪怕生死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