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统领制造铅笔的万人大军?(1)

冬天的阳光透过墙上的大窗户照进来,在明晃晃的光线下,她举起一支铅笔左右转动着。“还有什么比它更简单吗?但是,铅笔的生产几乎是——”她停顿了一下,以找到适当的词,“——神奇的。这件事如此简单和平凡,称它神奇听上去荒唐吗?但它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成就,就好比某四人爵士乐队的四名成员分散在不同城市,但却能即兴合奏一支曲子。它表面上不可能,但实际上却做到了。你叫什么名字?”鲁思指着一位坐在后面的女生问道。这个女生从表情上看,明显还未被鲁思的讲述所打动。

“安德烈亚。”

“你怎么看,安德烈亚,神奇还是不神奇?”

“蛮好的,利伯教授。但它只是一支铅笔,不是吗?”

“你肯定?这是你最后的答案吗?只是一支铅笔?它要从一块简单的白木板开始。首先要在加利福尼亚州伐倒一棵雪松,然后要运到锯木厂,再加工成木板。这个似乎简单的过程——伐树,运到锯木厂,锯开,加工成木板——需要几千人参与,他们要在森林里劳动,要制造锯树用的锯子,要驾驶运输用的卡车,要在锯木厂锯木头,要制造锯木头用的机械。而这只是木头部分,生产铅笔芯还需要石墨的。例如在斯里兰卡,会有无数人在开挖石墨,并将其运到工厂。铅笔上的铝包头来自日本。橡皮是合成橡胶做的,来自韩国或加拿大。给了铅笔阳光般光泽的是油漆,它来自田纳西州,或新泽西州。这些只是基本的成分。当木头运到工厂后,又有许多人把木头变成铅笔,而他们用的机器是由另一批人设计制造的。任何人都无法独自完成这一系列工序,要几千人合作才行——没有人能自己造出一支铅笔。”

安德烈亚说道:“那么,是很多人合造一支铅笔。人是有专业分工的。有什么大不了的?神奇在哪里?”

“谁在指挥这支大军?”

“什么?”

“谁在指挥这支大军?”

“什么大军?”

“合作造出一支铅笔的大军。谁在负责?谁是指挥这支大军的将军?谁是负责造铅笔的人?谁是呢?”

安德烈亚问道:“你为什么需要一个将军?”

“每年砍伐的雪松恰好够造铅笔的,每年挖的石墨也正好够用,尽管这两样产品可有1 000种用途。为什么总是正好够用?女服务员从来不对卡车司机说,‘抱歉,我们今天咖啡卖光了。’在锯木厂,雪松永远是不缺的。当你9月或1月去大学的商店时,总能买到足够的铅笔,不论你买1支或12支。商店从来不说,‘抱歉,我们的铅笔卖光了,7月再来吧,供应商那时就有货了。’而这只是开始。是谁决定这支铅笔制造大军该有多少人?是谁决定如何分配工作?是谁指挥全球参与此事的人干什么和何时干?谁来确保人人都把工作干好?可以说,地球上有100万人参与此事,但是并没有人在协调这件事。斯里兰卡的石墨矿工并不和拉木头去铅笔厂的卡车司机交流。因此,可以说此事和四人爵士乐队的成员分散在四个城市,但却能即兴合奏一支曲子差不多。没有剧本,没有总谱,没有指挥。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全班的人都很安静。他们不确定该如何做出反应。课堂上的教师有如此痴迷的讲述是不寻常的,为一支铅笔痴迷更是闻所未闻。

鲁思继续说道:“要注意到一支铅笔的神奇,仅仅给予关注是不够的。这种神奇是隐藏的,它是一种无声的音乐,是属于铅笔的音乐。但你一旦理解它,即可在脑海里听到它。这音乐的来源,这种神奇的来源,就是亚当•斯密所说的人们有买卖、以物易物、物物交换的习性。亚当•斯密知道,即使没有人负责自上而下强加秩序,秩序也会自己出现。在人们进行买卖的过程中,这种秩序就能出现。没有组织者,一个系统也能组织起来。是什么在维系这个系统?是什么导致产生了千百人参与生产铅笔的合作网络?哦,你叫什么?”

“我叫埃米。我能针对你的提问问个问题吗?”

“可以。”

“你说没有人负责。但那家你访问过的铅笔厂有一个老板。工人们并不是自动来上班、自己干活就行了,一支铅笔就出现了!有人在订购木头,订购铝,订购橡胶,招聘工人,监督工人,决定工资水平,有时开除工人。有人在决定是买石墨还是在工厂生产石墨。它实际上不是自发的。有人在负责。”

“那是一个假象。”

埃米问道:“你指什么?你指人们在一个组织里有很多自主权?”

鲁思回应道:“那倒是真的,但我是指更复杂的事。我是指,说有一个老板在负责,那是一个假象。表面上,老板负责决定要雇谁,要开除谁,要发多少工资,是否要有一个雪松种植场,或是否应从其他公司买雪松。但实际上,老板甚至不负责确定铅笔的价格。”

埃米问道:“如果不是老板在做决定,是谁在做决定?”

“没有人在做决定。”鲁思停顿了一下,以便让大家思考。大家突然安静了。鲁思暗自在想,我喜欢教书,而且我喜欢经济学。她说道:“我们本学期的任务是,理解以上说法为什么是正确的。同时,大家要完成一个作业!”她一边踱步一边说:“下次上课时,要从周围环境中找出能自我组织的事物。要找出尽管无人负责,但仍展现秩序或目的的事物。好好找找,这种现象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