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第二日(12)

关锦绣答应下来,打开电脑,找寻沈泰誉的照片。她在照片夹里一页一页地浏览,她常常出差,喜欢旅游,因此存留下不少的照片。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波光潋滟的日内瓦湖、漫山遍野开满紫色薰衣草的普罗旺斯、水清沙白的马埃岛、巍峨磅礴的布达拉宫、有着白夜与北极光奇观的漠河 她见过无数神奇绚丽的景观。

她的旁侧,屡屡有同行者的身影,有亲人,有闺蜜,有同事,有萍水相逢的旅伴。有一张,连他都在。是公司召开的新年答谢会,作为供货商的他,也在受邀之列,他挤在她身后的人堆里,不知谁说了什么好笑的段子,他擎着红酒杯,仰面大笑。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好上呢。后来,是一份常规合同出了纰漏,秘书打印时,漏掉了一页,导致合同成为《尼布楚条约》,不平等的协议。双方却都没有细读,落笔为定。发现问题时,他吓傻了,如果严格照合同执行,他将面临难以偿还的巨债。她没有乘人之危,很公道地更正了合同条款。他请她吃了一顿饭,是在豪奢的五星级酒店,有外籍琴师演奏《往日情怀》的那种地方。吃过饭,他们去KTV包房,点了一瓶XO。他的嗓音很棒,有如天籁,可以如假包换地演唱腾格尔的《天堂》,他唱歌,她喝酒,不知不觉就喝高了,坐在他的车上,像坐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他掉转车头,回到就餐的那间酒店,开了房。当她被他压在身躯底下,居然还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慢着,沈泰誉呢?他在哪里?单人照没有,合影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电脑里居然没有储存一张沈泰誉的照片!

屏幕左下方的邮件提示图标亮了起来,是在美国定居的妹妹发来的电子邮件。妹妹问:姐夫有消息了吗?关锦绣按下“回复”键,敲下几个字:凶多吉少。

她关掉电脑,蹙眉凝思,他们有多久没有一块儿拍过相片了?五年?十年?客厅的墙上倒是挂着一张结婚照,年久蒙尘,新郎新娘的脸都是灰暗的。总不能用这张去充数吧?沈泰誉的同事要笑掉大牙的。

关锦绣推开沈泰誉的房门,茫无头绪地接着翻找。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她和沈泰誉各住一间,互不相扰。沈泰誉的屋子过于简洁,铺着深蓝格子床单的单人床,靠墙一列书橱,窗下一张书桌,一目了然,别无他物,跟男生宿舍似的。

她在书橱底端找到一摞相册,还没翻开,座机就响了,是公司的秘书打来的。秘书说,关总,您还待在屋子里吗?我的朋友给我发短信,说今晚会有很大的余震,我们一大家子都避到三环路外的农家乐来了,公司里的同事也来了好几个,这一带很开阔,全是平房,很容易跑出来的,要不,您也过来吧?

“很大的余震是多大?是政府正式发布的吗?”关锦绣笑了,“电视里是怎么说的,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关总,这种事情,可不敢赌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秘书急道。

“在家睡觉多舒服,我才不去喂蚊子呢!”关锦绣气闲神定。

收了线,她有些不知所措。电话里的镇定自若是装出来的,她一向是最最死撑的女子,在下属面前,永远扮演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女超人形象。其实,她怕得要死。

怔了半晌,她到底没勇气留在家里,抱起几只靠垫,带着那堆相册,锁门下楼,到自己的车里过夜。车内空间局促,她把驾驶座椅放低,枕着靠垫,半躺半坐,打开阅读灯,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相册。相册里有沈泰誉幼年的黑白照片,与家人的合影,念书时的集体照,外出旅行的留念,以及去桂林度蜜月时跟她拍下的大量照片。

漓江泛舟,他坐舟首,她坐舟尾,孩子气地弯身撩动水面,他突然叫她一声,她回眸一笑,他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响,拍下了她那个无比粲然的笑脸。那是十三年前了,当时的她,有着多么幸福的神采。关锦绣忍不住抽出那张相片,相片背后几张发黄变脆的纸片顺势滑落出来。

她把纸片捡了起来,狐疑地一张张察看着。开头两张,是检验报告,她见到过的。其中一张,证实沈泰誉罹患原发性无精症,不能生育,另外一张,显示她的各项化验指标均为正常,她是个十分健康的女人。这两份报告的日期,是1998年,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然而沈泰誉为什么如珠似宝地藏在相册里呢?她感到讶异。